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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嗤笑了聲,像是對人說,又像是自語般,講起了自己的過往。 “先皇后許氏一族,十余年前算是隴中最大的望族??晌夷赣H,原本卻都不姓許,是跟了太外祖姓崔?!?/br> “大行皇后竟還有這一段異處?那許家竟也肯的?” 民間富戶都絕不會讓兒女同母姓,遑論許家這般望族。羊環本無意聽宮闈望族的私事,這會兒卻也勾起了些好奇,便陪著主上說話。 “母親出生之前,外祖本是說定了只娶外祖母一人?!苯⌒U想到生母連這些都未逼著自己,又是一笑,“后來違誓,太外祖領兵入京,差一點就要和離的。那時外祖要殺侍妾馮氏平息,我外祖母心慈竟護下了,而后還將姨母同母親一并撫養?!?/br> “三十年前,江都王崔…領兵入京,是為女兒來撐腰的?”崔炳的名號,世人皆知,羊環聽了驚異,差點便要直呼名諱了。 江小蠻笑著搖搖頭,臉上終是又恢復了些天真傲氣:“我母親小時,曾對我說過僭越的話,她說我是崔家的后人,是三朝的勛貴,封蔭南邊四百余載,那江姓皇族又算得了什么。將來不論遇著了什么,便是權勢得不到的,也不能丟了族人的清貴氣度……” 說著說著,就又把自己繞了進去,面上神色復又哀嘆。 “殿下?!毖颦h忽而肅然出聲,“奴婢不清楚你二人的事端,也不敢過問。只是我知道,殿下同您那外祖母一般,是世上難有的,不輕賤鄙薄我等生民者,不論發生了什么,您都不該如此自傷?!?/br> 正說著話,敲門聲響起,羊環起身去應門,瞧見門外端了粥點的僧人,心下明白,道了聲告退,也就留他二人獨處了。 第47章 .訴情是我修為太淺,克制不住傷了公主…… \你走吧,不必管我了。\哭聲斷了下,懷里的小腦袋刻意同他保持了些距離,“世間事強求無益,原都是我的錯……” 語音哽咽,聽起來是從未有過的灰敗喪氣。 從相識至今,印象中的她總是嬌蠻天真的,雖總是做些出格的事,受些委屈就要哭鬧,可那些情形都不能同現下相比擬。 委屈的哭,同傷心的哭,是全然不一樣的。 提耶放下碗,沒有立刻回答。片刻后,忽如醍醐,他抬手為她調了個更舒服些的姿勢,沉著聲肅然相問:“公主的意思,可是要遣我返鄉?” “是,你若愿意,現下就可離開。我知你的心思……定然是更加厭棄了……” 嗚咽的話語催得他心間一滯,清瘦寬大的手掌攏了小臉,迫使她仰頭對上自己的眼睛:“公主此言謬矣,厭棄二字空xue來風,怎么就加在我頭上了呢?” 日陽透亮,照得他深刻綠眸熠熠生輝,此刻面容認真,眼神溫柔,一下就將她的神魂給定住了。 江小蠻哽了哽猶疑道:“那你為何……”想要問為何昨夜毫不留情,畢竟出不了口。想要問先前怎么冷著臉離開時,瞧見桌上清淡可口的粥點時,她也瞬息間從自織的迷霧里醒轉。 頓了半晌,眉尖微蹙,淚珠兒再次沿著粉頰滑落:“我這般設計陷害,這般毀你修為、害你破戒,你又如何看我,你不恨我嗎?” 一口氣終是問出心中所想,她想要埋了腦袋藏住最后一點矜持尊嚴,可是小臉被人制著,卻是動彈不得。 “看著我?!鳖^頂傳來不容抗拒的低沉聲調。 哭得涕淚縱橫的小圓臉一顫,抬了眉睫去看他,晶瑩淚珠墜在眶子里,搖搖欲墜的,襯著那張巴掌大的小圓臉可憐到了極處。 “我確是破了戒,卻不僅僅是因那點外物。更遑論,昨夜本就是……是我修為太淺,克制不住傷了公主……”深刻眉眼中再不見往日肅冷,提耶松開鉗制,長眉緊鎖,抬手極輕柔地去她面上拭淚,“事已至此,彌補尚且來不及,又何來丁點的怨恨?!?/br> “你竟不恨我?那……那你說清楚了?!苯⌒U反復思量他的言辭,難以置信地追問道,“那你現下如何看我,又當如何待我?”最后一句,細弱蚊蠅。 “既已是回不了頭,自當改為善緣,愛重公主,偕老陪伴?!闭f這句時,他語速頗快,難得的在人前顯得不大自然起來。 一種守的云開見月明的狂喜在江小蠻心底里蔓生,她緊張地伸手戳了戳提耶的臉,怯怯地問道:“你肯陪著我了?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了?” 視線瞥過那被咬破的蒼白下唇,提耶覺著她這模樣有些太過卑微,不由得心底里竟密密匝匝生起些悶痛來。被這異樣的念頭攝住,他情難自禁地抬手撫上她蒼白唇畔,蓋棺定論道: “從未離家時,我便篤信小乘十余載,世間情愛,佛說可生無量苦??晒鞔?,雖是執迷小愛,其心其情,卻足可昭表日月。許是貧僧慧根實淺,現在么,不敢說喜歡公主,卻也知道,這般真心可貴不該為人辜負。至于修為、戒律本也是在不害生的界限內恪守……見你傷心,我不忍?!?/br> 這一段話如春風緩緩,佛香襲人,江小蠻初時腦子里只晃蕩著末一句,而后她整個人如癡如狂般,怔怔得只是反復沉浸其中。 有溫熱杯盞觸到唇畔,被她一把推開,紅著眼問:“你方才說什么,可不可以再與我說一回?” 提耶勾唇笑了,有些無可奈何地又遞過杯去:“許久未進食,公主快些喝些溫水,一會兒粥也該涼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