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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盤火燒也就六個,她鼓著嘴一氣吃下五個去,語序不清地卻仍是不停地說話來分散注意力。 “今日是怎么了?公主是又多想了什么?” 二刻后,提耶也看出了不對勁來。雖說點心菜蔬不多,可也有五大碟甜咸各異,外加一盞供二人分量的豆腐羹,可除了他吃了幾口青菜外,眼下五個盤子竟都是空空如也,倒是唯獨她先前盛出的兩勺豆腐羹,沒怎吃過…… 江小蠻還記著月娘說二刻就發作的藥性,時間愈近,她便愈發緊張,在吃最后一口火燒時,竟有些噎嗆,不上不下之際,她奔至遠處放茶壺的桌邊,灌了一大口水才算順下去。 到了這時,雖然不信她會在菜里動手腳,可豆腐羹稀薄,分明就在眼前,可作水飲,她卻偏要舍近求遠。 從頭到尾,他將羹湯喝盡了,而她,卻是連碰都未碰一下。 此時,他們分立兩頭,屋里頭只有女孩兒咳嗆順氣的聲音。到了后來,那咳嗆聲就有些虛假起來。江小蠻順了氣等著,直到聽著木梯傳來響動,猛地兩步到了窗邊,那處早已準備好的鐵鎖扣牢了窗邊銅環,又朝外頭喊了句:“梅兒,快鎖門,天明前不許過來?!?/br> 吃飯的桌案擺在最里頭,提耶本質上并不怕她,是以一開始也是只冷眼靜觀,等到內外間的厚重木門也想起落鎖聲,他忽覺一陣燥熱從心口處冒起,這股子熾熱勁頭狠厲異常,頃刻間,就如江河泛濫,漫溢到了肺腑周身里去。 “公主,你……你在羹里下了毒?”一開口時,語調卻已是不穩。 不敢去看他眼底的驚愕質問,江小蠻只是靠在窗前,拼命晃了晃腦袋,卻是沒作任何解釋。 就這么沉默著又過了一刻,室內喘息忽的重了起來,壓抑的急促的。 對視的一剎里,她腦袋里空茫茫一片,只覺著慢慢逼近的這個人,他的眼睛好看極了,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樣,然而此刻,卻是染上了她從未見過的氤氳暗沉,這般陌生的神色,叫她下意識退了半步。 在抵上窗沿的那一刻,有極細微卻冷到刺骨的寒風拂過后脖頸。 她瑟縮著抽擺了下,猛地想起,月娘當時說的不是三次的量,而是三十日緩緩用的藥量! 第44章 .強求2天旋地轉間,江小蠻縮了身子在…… 三十日的量,豆腐羹撥了三分之一,她又舀走了一部分湯羹,那么算下來,他吃下的約莫就是至少三日的份量了。 在她掰著手指終于算清楚之時,提耶已經站在了她面前,正用審視疑惑的目光居高臨下地瞧著她。 頗為高大的身形幾乎遮蔽了屋里唯一的燈源,江小蠻身子一顫,覺出了從未有過的壓迫感。 “我、我如何會下毒害你?!?/br> 灼熱氣息逼近,她想起月娘說這藥等閑傷不了人,除了硬挨,也是無藥可解的。 一咬牙,她仰起頭還是擔心他的身子:“是哪里痛還是心口不舒服,要是太難受,御醫就在外頭……” “你到底在羹里放了什么!” 室內溫熱,這藥傷不了人,可一旦行入血脈肺腑,那力道勁頭卻是綿密渾厚。而他一下又食了三日的分量,此時清俊面龐染上顏色,胸口處起伏不斷。 不管他怎么克制,都無法讓自己呼吸平穩下來。 “走,把門打開!”大掌一把抓在她腕上,不由分說地就要將人朝外拖去。 江小蠻死死抵住窗欄,下定決心般深吸一大口氣,順著他的鉗制一下子將腦袋靠近他寬厚胸懷。 掌下腕子纖細綿軟,不堪一握,交纏掙動間,已是汗濕掌心。而隔了厚實衣衫,小腦袋緊緊相靠的感覺卻是愈發鮮明起來。 提耶猛地甩開手,自顧著退到門邊,他發現自己的五感被放大到極致,若是不刻意控制,對這嬌憨稚氣的女孩兒盡是全然移不開眼去。 不僅是移不開眼,他甚至還想…… 即便是再不可能,隨著又一陣熱流在體內沖擊,他也是徹底肯定了——堂堂大涼公主,為了留住個僧人,竟不惜用上這等卑劣手段。 “可有解藥?”他兩步走到落鎖門邊,聲調責問,“你可太也糊涂!” 這道屏門也是奇怪,竟比一般人家的正門還要結實,華貴木料里似是摻雜了些旁的材料,一旦落鎖,普通不會武的人是絕不能用蠻力踢打撞開的。 他背影不穩,到這一刻才想明白,也許這處湖心別苑,本就是參考囚室規格,專供皇族的私欲而建。 想明白這一層,心中的反感厭惡終是稍稍沖淡了些藥力,他運氣探手,試了試屏門的厚重。 “此物沒、沒的解藥?!鄙砗髠鱽韲诉鼋忉?,“而且、火燒里也有,我也吃、吃了不少。便是出去了,除非……” 被他從未有過的銳利神色駭住,江小蠻只得硬著頭皮編排瞎話,可說到這藥唯一的解法時,那一句“除非與人交眠”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話未說完,意思卻是直白明了,既是兩人皆服用了,又無解藥。此時出去,也只是換個地方挨著,或者就是換個人去作解。 天邊忽的一道悶雷,竟是起了十年罕見的冬雷。遠近交錯著,像是有神祇天獸過境,轟隆隆一陣高似一陣得滾滾而過。 也才酉初的天,雨水淅淅瀝瀝得下了起來,外頭黑了個透。今夜是臘月廿三,小樓雖高,卻也有菜香人語聲遙遙傳來,是守衛們獲許,一同在花廳里吃酒斗樂。這是江小蠻特意吩咐的,她雖不諳世事,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信心,只覺著,過了今夜事情做成,就再也無須守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