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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從莽山下來,朅末國的死士為他帶了個消息——龜茲新王暴虐,將數國賦稅翻了三倍,尤其對朅末,更是濫征稚童,恢復活人祭祀。 而手握重兵的闊延孜汗已經立定決心,一旦他們能拿到涼國邊境布防的《武備圖》,讓他沒有后顧之憂。他便同朅末達成一致,推翻□□。 他們不乏身手如魅的死士,而《武備圖》的位置,卻必須要從大涼權貴的口中套出。 “只是一場誤會?!彼瓦@么立在門邊,又遞了張新方子,“那位貴人,三日后改用此方調理?!?/br> 說罷,轉身便要回去。 “等等?!苯⌒U緊走兩步,攔在他身前,抬首糾結卻堅定:“法師,我想請你幫個忙?!?/br> 道岳垂首,深刻如海的眸子靜靜地看向她。原本瀲滟湖色的瞳孔,在燈火的反射下,映染了火焰的赤色。 第13章 .交易鄔月蟬的心意 對著道岳星辰一般溫和深邃的注視,江小蠻話說了一半,猶自撇開頭思量起來。 原本在今夜救下蕭瀅后,她就該了卻一樁心事,感謝漫天神佛的。 然而方才地上污穢內的散碎瓷粉,卻讓她想明白一件事——阿耶已經變成個徹頭徹尾的昏君,他能這般待蕭瀅,便是從來未在乎她的生死。 說什么君無戲言,百年來又有哪個妃子真的離了宮去。倘若君王一時興起,亦或諫臣上奏,一旦再召,那離過宮的美人怎還能茍活? 最小的時候,阿耶看不慣她同乳娘親近,不喜歡那只趴兒狗。便哄她說,只是將人帶走片刻。 其實江小蠻每一次,都看出了父親的意圖。察言觀色,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卻沒有膽量直接去質問阻攔。就連九年前的冬夜,她生母先皇后許氏暴斃,江小蠻也是分明有了預感,卻偏偏也只是瑟縮著躲了一夜。 往后的九年里,她在莽山清苦無依,便都是蕭瀅春秋陪伴,一同長大。 蕭瀅進宮的時候,她沒有攔下。所以這一回,她絕不能如從前一般退縮猶豫,務必要替人安排好穩妥的后路。 “公主可是為蕭美人的去路煩憂?”見她凝眉顧慮,遲遲不往下說,道岳撥了撥念珠,索性替她問了下去。 “此事兇險?!苯⌒U本心里極不愿牽連于他,斟酌再三,“若是可以,法師周游諸國,可否與我繪一張出菖都西行的線路?!?/br> “倒是不難,貧僧對河西地形,也算了如指掌……” 還未說完,忽的一人從檐頂上飛掠而下,笑嘻嘻地立在他二人中間。 “噫!何止是不難,我阿哥是想說啊……”原來阿合奇沒有走遠,他拍了拍僧人的肩背,又貼湊到少女身側,正色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這個道理,他一個和尚怎會不懂。不過嘛……” 他拉長了調子,又看了眼穩立如鐘的兄長:“阿哥你明日不是還有早課,不如去歇會兒,貴人的事,交于我便是?!?/br> 聞言,道岳只是垂眸看了眼靠的過分近的兩人,眼中掩去了冷漠,換上了些疲累困頓的神色。利用大涼公主竊取《武備要略》之事,雖是有違佛法,也非是他的本心??捎行┦?,總得有人去做。 “早課卯正便開始了吧,都已到丑時了?!苯⌒U有些心疼地看了眼他項間的鞭痕,“是我攪擾了,還是快快先歇了吧?!?/br> 少女的嗓音清雅和軟,也是因了常年扮作男子的緣由,并不過分尖細嬌軟,聽著偏于童稚與少年之間,十分得好聽謙和。 這一種放低了關懷的音調,在這更深寂靜的秋夜里,和著影影綽綽的零星燈火,聽起來,竟有些惑人的意味。道岳長眉微動,側身掩住些項間的鞭痕,也就依言朝內室去了。 等他走后,阿合奇也收了玩笑的神情,十分恭敬守禮地請了人去西屋里。兩個泡了壺熱茶,在屋里直談了一個半時辰。 阿合奇只說自家有支商隊,常年便從菖都往龜茲販運絲綢瓷器。他將出菖都的過程,之后在河西的路徑,以及出關時會遇著的阻礙悉數透了個底。 大涼譜牒文書郵驛便利,緝捕追查起來也是極快。兩個商談下來,江小蠻才發現,一路之上皆是盤查,出菖都時第一關的便需證明身份的‘竹符’。 “九月初五,阿耶會為我及笄辦宴,那日京中來使頗多,便定在那夜出城?!碧爝呺[約泛起一線藍光,江小蠻拿定了主意,“‘竹符’我也有法子,便從新入獄的死囚那兒仿一份?!?/br> 除了商議蕭瀅出逃之事外,阿合奇還對她說:“阿哥在京中沒甚名望,才會任由紈绔鞭打欺辱。倘或能多結交些喜聽佛法的文臣武將,便能自保有余?!?/br> 對他的這番說辭,江小蠻也是極為認同,許諾說云麾將軍便好佛法,這兩日她便會去牽線搭橋的。 眼見得卯初都到了,院里來了人,有寺人高聲奏請的呼聲。主屋的門恰也開了,道岳披了講經時的百納福田,迎著晨旭,與寺人合十互行了禮,便立在老樹下打水凈面。 透過薄紗窗紙,江小蠻注視著那個人影,諸事議定,腳下生了根似得沒有去推門。 后窗‘吱嘎’一聲開了,阿合奇翻過窗沿,忽的咧嘴一笑留下句,“公主的心思,只有瞎子看不懂了。您別瞧他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兒,其實六根未凈,不過比俗人多幾條戒律罷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