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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道岳第一次正視她的面容,視線掃過下頜眉眼,停在微濕的額角鬢發。 那輕攏的眉頭,昭示著她的苦痛難受。 他的視線平緩無欲,像看一個山童林獸般,從原本的淡漠仇惡,免不得便帶上些微憐惜。 雨打林藤之聲再起,僧人回頭看了眼洞外雨幕如線,薄唇微抿,指節摸索著伸到了女孩兒的身側。就這么憑空試了兩次,才終于小心而笨拙地將綢絹解了開去。 他極力壓制住下心頭的陌生的異動,只開解自己,世間的男相女相,不過都是色身幻想罷了,是留不住的無??莨?。 借著火光,睡夢中的江小蠻明顯放松了身子,綢絹一層層解下后,她被小心地平放在一個破枕頭上。道岳轉到她腳邊,面無表情的,闔目伸手到虛掩的僧袍下,極輕極快地避過傷處,將最后那條濕冷的褻褲褪了下來。 將所有的濕衣掛在竹竿上后,道岳不自覺地長出了口氣。 他只穿了月白里袍,在遠離火堆的洞口處,再次席地打坐起來。 忽然藤蔓枯草熙索響動,一人蓑衣泥腿的進了山洞,雖也有些狼狽,面上卻始終斜勾唇角,是那種肆意張揚的笑。 “噫!躺在那兒是活不成了?”阿合奇也不解蓑衣,水珠亂飛地走到火堆邊,就要掀開僧袍查看。 一只手按住了地上人的衣角:“枉傷無辜,你如今是越來越出格了?!?/br> 語音是刻意壓低了,卻分毫不減責備的嚴厲氣勢。 看了眼族兄棕褐的發頂,阿合奇先是毫不顧忌地朗笑了聲,繼而變臉般,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兩人離的極近,仔細辨別,能看出來,阿合奇是完全的中亞相貌。他還很年輕,不過十七八歲樣子,眼睛是徹底的碧藍色,濃眉寬額,一笑起來,很有種霽月光風的爽朗感。而難得沉下臉,那眼底總透著種天真的殘忍。 這么一比較起來,道岳雖然身形上更為魁偉些,面貌上卻明顯有些胡漢混雜的痕跡了。 “一個江姓的罪畜罷了?!卑⒑掀娌粷M地凝視族兄,微瞇了眸子問,“阿哥信的小乘,怎么,待仇人都心慈手軟了?” 說罷,不等他回應,雨水滴灑在江小蠻才干的墨發上,阿合奇出手如電,竟直接就要去掀那外袍查看。 “滅朅末的是涼皇與烏孫,害死母親的是涼國皇后?!钡涝莱鍪指?,說起過往,眸色難免更沉痛了兩分。他推開族弟的手,克制斥責,“她雖也姓江,卻只是個沒干系的小丫頭。涼皇雖貶女入觀,可卻是蓮貴妃養著的?!?/br> 聞言,阿合奇也是驚異。他雖籌謀復國手段狠辣,本性卻也非是那等窮兇極惡的歹人。 “盛寵十數年的那位后妃?”阿合奇摸了摸下巴,聽懂族兄話中之意,他起身朝洞口走去,心底沉思盤算。行至洞邊,忽的回身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提耶,上回在馬車里,這丫頭好像說是,她有位族妹傾慕于你?” 道岳擋在火堆邊,面上不動聲色:“善哉無量釋尊。事急從權,人命關天,你……不必多想?!?/br> 朅末死士諸部將領皆知,王子出家本是遮掩。所以這些年道岳恪守清規戒律,阿合奇本就不喜。 他看了眼竹竿上那塊尺長綢絹,駐足嗤笑著吹了記哨音:“我倒是素愛漢女,雖說是相貌平平,阿哥你若不要,不如讓給我來消受?” 說罷見僧人席地無言,目光漸漸不善起來。阿合奇知道兄長是真的動氣了,想著昔年他十一二的年紀,便領著死士沖鋒陷陣,到底還是敬畏尊崇的,當即不再玩笑,一矮身,朝雨幕中鉆去。 他人一走,明滅篝火的山洞中,一時間便只剩下浸潤萬物的雨聲和噼啪的火堆聲。 月白色的人影矗立,被火光染得幽暗通紅,投射到洞壁穹頂上,是長而扭曲的影子。 僧人靜默良久,阿合奇那句‘她族妹傾慕你’在腦子里回響數次。連帶方才少女身軀那冰涼軟和的觸感,叫他心底略略茫然。 只是茫然,而非是綺念。 正思量著,火堆邊仰躺的人傳來苦痛囈語。道岳立刻過去,放輕了手腳,將她的長發攏到一邊。 “別走……阿娘,都是蠻奴不好……” 煙眉緊鎖,有些微的汗珠劃過她的臉龐,整個人顯得越發稚氣可憐。 就是這么一句囈語,道岳收盡略散的心念,將人裹在寬大僧袍里,小心地抱進了自己懷中。 好在僧袍是為入秋所備,厚度足夠發汗了。 他又從歪嘴的鐵鍋中,舀了勺放溫的熱水,哄著混沌中的人飲下…… . 第二日一大早,雨散日升,幾縷燦爛的朝陽透過藤蔓,細碎斑駁得照進了洞底。 洞口處的僧人幾乎徹夜未眠,不停地喂水濕覆還要留心傷口情況。到天亮時分,才稍稍盹了半個時辰,天光便已大亮起來。 有淡淡的胡渣在他下頜蔓生,睜開眼,卻依然是清明無波的平靜。 為了不傷無辜性命,道岳并不在乎這般照料人多幾日。好在江小蠻還真如自己說的,身體底子不錯,不過才一夜功夫,燒已經是完全退了下去。 額間觸手溫涼適宜,道岳收回手,起身本想將衣物替她穿回去。 尺長的裹胸綢布烘得干透,質地上乘薄滑,捏在指間,但覺萱軟如云。 這綢絹的質地觸感,讓他突然想起少女肩頸的柔膩,當即又將它掛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