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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入了上海的社交場,那讓人心笙搖動的吹捧,那脂粉沉香的鬢影,都叫魏太太迅速愛上了這紙醉金迷的十里洋場。 愛這十里洋場的浮華,就會愛社交圈里的膚淺。 上流社會的圈子大抵相近,一來二去,魏太太也和何太太重新恢復了聯系。兩人是遠房姑表姐妹,從小愛比,比家世比容貌比學識比夫家。 魏太太過得好,何太太過的也不差。何先生愛納妾,魏先生也是歡場老手。小魏少爺即將留洋,小何少爺收到了復旦的錄取通知。正不分伯仲之際,魏太太下了帖子邀請上海灘的名流參觀她家新購置的洋樓。 這下可難倒了何太太。若說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是魏太太能遠勝她何太太的,那便是魏太太的容貌和審美了。 其實何太太年輕時也算是個水秀美人,只是不擅保養,審美上也平平。她在上海人頭熟,夫家娘家都顯赫,旁的人自然不會在這事上笑她,但魏太太可不是旁的人。魏太太正憋著一股勁兒呢,下的帖子上寫的是假面酒會,說是遍邀上海灘風流人物,那些洋派的太太小姐自然是歡歡喜喜應下的,但何太太這兒就不一定了。 何太太深知自己這位遠房的表姐妹,兩人比了小半輩子,何太太可不想在這事上被她給比下去。何況魏太太不過剛遷來上海灘半年,就想在這社交場上翻出風浪,這可叫何太太不那么高興。 何況貴婦人之間的交際也是勢利的。從前比家世、比子嗣,別的方面得過且過也就罷了,魏太太卻一定要攻何太太七寸,這不是非要她丟臉嗎? 何太太不想丟臉,但她也不想表現的她對這個假面舞會有多在乎。 今日鬼使神差進了蒼葭的鋪子,又想起她從前也替她解過圍,于是再次想起了她的本事。 蒼葭聽完何太太的敘述,不過略偏頭想了想,便應承她道:“這事也不算難辦,何太太您底子是有的。不過您可得信得過我,而且咱們這樣的身份,不必爭那魁首,那是小年輕做的事,咱們主要是得端莊穩重,落落大方。何太太您說呢?” “就是這樣?!焙翁p手合十,擊個掌。 這實在是位爽快的太太。 她的五官其實沒什么硬傷,輪廓也還算漂亮。不過眼尾略長,透出一點凌厲的飛揚,所以蒼葭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不太適合小碎花。 “那好,離魏太太的宴會還有十天,明日我登門拜訪,與太太細說一說我的規劃?!?/br> 爽快人往往喜歡爽快人,何太太見她容光煥發,全無被拋棄的凄惶,雖說何太太本人也不喜歡姨太太,但對她倒沒什么惡感。 于是難得關心了她一句:“你走了,你這鋪子怎么辦?” 蒼葭勾唇。 這年頭想要生存下來,又是個女子,抱個好大腿簡直是剛需。何況她最起初想的就是做大客戶,靠著一個大客戶打入個圈子,先做高定、再做洋行,慢慢把事業鋪起來。 如今世道太亂,光靠散客不太容易做大做強。 “我這還有個丫頭,倒還頂用。何況何太太是我這第一單,做好了第一筆買賣,后頭不愁不開張?!?/br> 何太太本也只是一問罷了,聽她這話便喜笑顏開。 “我與顧小姐對脾氣?!?/br> 兩人又約了明日登門的時間,蒼葭親送何太太出門,夕陽西下,她站在鋪子門口,人影被拉個老長。 這實在是個有趣的年代,從前為人時處處受限,被宮門鎖了一生,雖在那九重宮闕里肆無忌憚的逍遙快活,但仍是個自由的囚徒。 那些年歲里,她的心里盛滿了無望的恨與悲傷。 車轔轔馬蕭蕭,汽車鳴笛的聲音駛過她的耳畔,她回望飛霞路上熙來攘往的人與車流,忽見晴空落雨。她抬頭,恍惚間仿佛又見到了誰。 何必再見呢,不要見了吧。 她想,笑吟吟地折身回去了。 第40章 . 疑竇 魏知年。 外頭一茬接一茬的落雨, 秋日沁涼。之后又來了幾個避雨的散客,三三兩兩買走幾匹不太昂貴的棉布。一層秋雨一層涼, 蓮子做好了飯菜,于是蒼葭暫把鋪子關了張,上樓吃晚飯。 恍惚間像是回到從前修行的時候。洞天福地里一躲,吃山珍飲泉水,世間事皆與她無掛,清凈自在, 常有所得。 兩個人管一個鋪子自然是不夠的,起碼還需要一個掌柜、一個賬房和一個伙計。不過現下現金流緊缺,顧客也不多, 緊緊巴巴的還算夠用。 起碼先接下何太太這單。 成衣鋪子里,料子比成品衣裳多,也算是一景了。 待吃過飯后, 給供貨的工廠拍了一個電報,拿著手里不多的錢先定了一批成衣,又專心畫起衣裳樣子來。 像何太太這樣的主顧,必得親自替她裁衣方能顯出誠心。 那工廠坐落于上海市郊, 因工廠主的夫人與顧渺渺是舊交, 對她交代的事情十分盡心, 翌日一早就送了一批樣衣過來, 蒼葭每樣都只選了兩款, 她這算是小買賣了, 難得對方竟也不嫌。 cao持完貨品的事, 囑咐蓮子在樓下看店,自己上樓為何太太裁衣。 她本就不是凡人,不過須臾就將一套衣裳做好。這個年代的主流審美是旗袍, 不過西風東漸,一些洋裝也開始慢慢出現在社交場上。 像這種上流舞會,又借了個假面的噱頭,不出彩就是出丑了。何太太不是絕色,也沒有裊娜的身段,即使是精心剪裁的旗袍,恐怕也難令她滿意,自然就要另辟蹊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