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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廚房做宵夜,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問蓮子:“我是不是自己做過零食?” 蓮子覺得姨太太變了。 但蓮子只是個下人,讀的書不多,腦子也轉的不夠快。所以依舊只是老老實實地回答她:“都是開胃的,會越吃越餓的?!?/br> 哦,鹽漬櫻桃。 蒼葭打了個哈欠,彎起的眼睛淚腺發達,流下一點不帶情緒的眼淚。 “來點吧,吃宵夜前正好開胃?!?/br> 沈玉霖恪守君子的道德,親送聶菀菀回家后就令人開車回了沈宅。他深知聶菀菀喜歡君子之風,自然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造次。不過聶菀菀這次回國對沈玉霖的態度確實比從前好些,這叫沈玉霖歡喜。 她是個舉止間有靜氣的女子,一開口就是書香。沈玉霖初見她的時候才十二三歲,正是少年慕愛時。小姑娘cao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和她的洋人家教對話,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星辰。 沈玉霖的家世比聶菀菀是只高不低的,兩家曾是世交,后來交惡,這兩年又緩和了。但無論如何,沈玉霖和聶菀菀都算得上是青梅竹馬。 從前是他圍著她,渴慕著她,如今也一樣。唯一的區別不過是從前看不到希望,現在則不一樣。 車里還有美人留下的帶著疏離感的馨香。 聶菀菀在車里的話言猶在耳:“玉霖哥哥,我與你也算是青梅竹馬、知根知底了。你知道我這個人,平時最看不慣的就是那些封建陋習,如今都民國了,一夫一妻是寫在律法里的。那些什么姨太太、小妾,都是封建糟粕,實要不得?!?/br> 聶菀菀說話的時候總帶著一種疏離的冷清,像是被書卷氣浸透了。但笑起來卻又是溫暖的,帶著纖塵不染的溫暖。 “玉霖哥哥的過去我不在乎的,你也只是被人迷了眼,現在這個世道這么亂,你這樣年輕卻這樣有權勢,難保別人不會動什么歪心思。但以后,不行。如果玉霖哥哥想要跟我交往,就請先打發了外頭的鶯鶯燕燕。過去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以后,不可以。玉霖哥哥如果覺得我百日發夢,那今日就到這里。日后咱們再見,也還有青梅竹馬的情誼?!?/br> 下車前,聶菀菀利利落落地說道。她不畏懼他,甚至不為他心折。她那樣冷靜、自持,皎皎如山上雪,卻叫人心醉神迷,也心曠神怡。 甚至不等沈玉霖回答她,微一頷首,自行下車走了。 司機不敢對這一番對話發出什么置評,正躊躇間,只聽沈玉霖淡淡地吐出三個字。 “回沈宅?!?/br> 沈宅中還有位姨太太呢。不過,這位姨太太將面臨的,或許不是什么光明的前景。上海灘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例子,那些被趕出家門的姨太太,有的運氣好些做了人的正妻,有的依舊與人做姨太太,也不算混的太差。卻也有那種流落街頭的、做暗娼的,或者去廠子里做女工糊口的。但無論是哪一種,應該都不能與留在沈玉霖身邊相提并論。 司機一路開的四平八穩,到沈宅時夜已深了。蒼葭也算是個夜貓子,尤其是到了冥界之后,畢竟冥界是從不分黑夜白晝的。 沈宅的飯廳在客廳后靠左的一個屋子里,但說是屋子,卻沒有門。蒼葭沒讓人開吊頂的燈,覺得晃眼,不過壁燈是盡開了的,有點了幾支蠟燭,還在桌上鋪了花。夜深人靜的,卻好生風雅。 她正抱著一罐鹽漬櫻桃,舔一舔嘴唇,又撿著吃了一個,既開胃又忝足。 大廚做的夜宵也很精致,只是才端上來,客廳那邊傳來的叫督軍的聲音就擾到了她。 沈玉霖進客廳時,發現飯廳的燈竟還開著。起初有些詫異,后又莫名想起顧渺渺晚上似乎沒吃東西。如今想起顧渺渺,他的心情是有點復雜的。 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即然聶菀菀希望他能丟棄那些糟粕,他為了對自己和聶菀菀的感情負責。那對于顧渺渺這個“糟粕”,他也只能丟棄了。 卻忘了顧渺渺是怎樣當上這個“糟粕”的。 沈玉霖是個很有決斷的人,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為張市長一句話就去見了顧渺渺。也不能年紀輕輕就爬到這樣高的位置。 跟這樣有決斷的人比起來,顧渺渺就顯得有些兒女情長了。好在如今沈玉霖面對的這個人,不是顧渺渺。 蒼葭聞聽腳步聲,碗筷卻不停,反而迅速地多吃了兩口。 畢竟填飽肚子好干活,這種人間至理,蒼葭從不反駁。 陰影垂落下來,蒼葭知道,這是那個高大的男人投下的陰影。又從容地喝了口水,再撿一粒鹽漬櫻桃吃。唇邊留下一點櫻桃紅,抬頭看向沈玉霖的眼睛帶著懵懂、打量、傷心和欲望,誘人到犯規。 沈玉霖本就心猿意馬,見蒼葭這副模樣,本來凝著的臉忽的柔和下來。那一千多天的耳鬢廝磨、肌膚之親,到底是刻在里記憶里,絲毫做不得假。 沈玉霖整個人仿佛被分裂成兩半,一半告訴他,不要辜負聶菀菀,不要為了一個贗品去放棄真品,他求聶菀菀這么多年而不得,如今終于唾手可得,怎可為這種小事令她傷心。一半告訴他,眼前這個女人也是他的女人,他們也曾有過許多叫人意亂情迷的好時光,而他如今就要棄這個女人而去,他是不是真就舍得。 但沈玉霖就是沈玉霖,他很快按下這些無用的糾結,冷冷地告訴自己:“菀菀不過是一點微小的要求,自己既然抬抬手就能滿足她,為什么要讓菀菀傷心。顧渺渺從前就是一個人過活,到時候給她一筆錢也就是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