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月特地去謝佳華那里借了一個不繡鋼的鍋子，買了兩大瓶可樂，切了許多姜片, 放在爐子上煮著。

    當熟悉的葫蘆絲音樂響起, 幕布拉開，3班的女孩子們穿著藍色露出胳膊的舞蹈服裝, 宛如一只只美麗的孔雀，c位的夏瀾更是驚艷, 她的妝還是林舒月給她化的……

    站在樹下，側側地看著這些樸實又美麗的女孩子, 林舒月心中感慨萬千, 回想起自己當年差不多年紀的時光, 初三畢業就認識了陳嘉垣, 原本以為會是平淡而溫馨地與他過完這一生，沒有想到天不遂人愿。

    今天是1998年的最后一天，還有兩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

    不知道陳嘉垣在現世里是什么情況，有沒有醒轉過來……自己困在這里，怕是再也無法跟他相見了。

    不由自主地嘆息了一聲。

    “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你居然在嘆氣?！?/br>
    熟悉的聲音傳來，這是賀老師的聲音。

    回過頭，看著他的面孔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出現，淡淡的微笑掛在臉上，又開口問：“姜可樂煮好了？”

    “嗯，要喝的話隨意?！绷质嬖掠行┣榫w返上來，暫時不想跟他說笑。

    賀天市覺得有些奇怪，追問了一聲：“怎么了這是？”

    “沒什么啊，就是突然一年又過去了，心生感慨，你不感慨么？”

    他的表情也悵然了一會兒，但旋即又保持了笑容：“我感慨也沒用啊，一年年的都這樣過來了?！?/br>
    正說著，舞蹈結束，臺下鼓起熱烈的掌聲，林舒月也跟著拍了拍手。班里的女孩子們從舞臺側邊走出來，齊齊來到了宿舍前。

    林舒月沒工夫再感慨，走過去迎接：“跳得不錯，快進屋去換衣服，喝點兒姜可樂?！?/br>
    女孩子們繼續嘰嘰喳喳地嚷著“好冷??！我差點兒忘記動作了……”之類的話，林舒月看向樹下的賀老師，突然一笑：“你等會兒才準進來喔！”

    他莞爾：“行，我給你們看門?！?/br>
    女孩子都在里面換衣服，林舒月在外間的廚房里用一次性杯子給她們裝姜可樂。等她們換好衣服，再接過可樂，道完謝后，又嘰嘰喳喳著說要去看看壓軸的那個舞蹈。

    林舒月覺得有這些家伙陪自己，也沒有什么可感慨的。

    賀老師還站在樹下，林舒月遂端了一杯姜可樂給他。

    “給你姜可樂，祝你元旦快樂?！?/br>
    “謝謝，元旦快樂?！彼舆^杯子。

    林舒月開玩笑般繼續回：“身體健康?！?/br>
    “工作順利?！?/br>
    “恭喜發財?！?/br>
    “萬事如意?！?/br>
    兩個人一邊接龍一邊笑，林舒月忽然想起了《甜蜜蜜》里的張曼玉和黎明也這樣過，最后張曼玉說了一句：“友誼萬歲?！?/br>
    于是林舒月也接過話，說道：“友誼萬歲?！?/br>
    他愣了愣，仿佛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掛起了笑意：“友誼萬歲?！?/br>
    ……

    雖然有些尷尬，還有一些小小的不舍與不忍，但是保持著友情這個層面是最好的狀態。

    林舒月心里十分坦蕩，也暗暗下定了決心，打完卡就走，去闖一闖。

    *

    元旦過后，升旗儀式上校長宣布了獲獎名次，3班一共斬獲一個一等獎，兩個二等獎，一個三等獎。

    其中，周子楚和彭濤的相聲是一等獎，兩個舞蹈是二等獎，還有一個相聲是三等獎。

    雖然女生的《月光下的鳳尾竹》并沒有拿下一等獎，但是大家也很知足，畢竟整體上還是有所欠缺，好在夏瀾的表現非常驚艷，令全校的女生都羨慕不已。

    林舒月在晚自習的總結上又說了許多諸如“收好心，認真準備期末考試，這次期末考試一定要比期中考試有進步”的話。

    時間真的過得好快，林舒月在元月份一直都在敦促大家學習，陸澤端和幾個走讀生有時候中午和晚上不回家吃飯，就在學校門口買盒飯帶回教室吃，惹得一些寄宿生也干脆把飯端到了教室里去。

    成秀芳恰好種了好多蔬菜，正是豐收的時節，林舒月有時便煮一些新鮮的蔬菜送到教室里，請大家嘗嘗自己的手藝。

    一來二去，最后變成了越來越多的學生中午都去教室里吃飯，教室里一起吃飯氛圍極好，一邊吃一邊討論學習，或者討論體育、電視劇，連周子楚也干脆從姑姑家里端了飯來教室一起吃，說是熱鬧一些。

    林舒月再次真切地感受到班級里的氛圍、狀態都發生了很大的改變……連那幾個沒有怎么談過話的金剛，也跟著不自覺得變得積極向上起來，雖然他們一下課還是會扎堆地在欄桿處聊天扯淡。

    但是中二少年嘛，免不了嘻嘻哈哈沒個正形的，有時候林舒月經過時，他們會自動收起嬉笑的表情，變得嚴肅一些，林舒月不禁調一下他們的口味：“說什么呢這么開心，說出來大家一起開心一下？”

    幾個男生便傻呵呵地一起尷尬笑笑，隨后很快溜進教室。

    期末考試如期進行，最后的成績簡直超出林舒月的想象。

    她們班的總平均成績，勇奪年級第一，讓所有老師驚訝不已，而且3班的語文平均成績，超出了第二名將近3分的距離！

    林舒月的心情無法用言語形容。

    激動、驚喜，又夾雜了一些小小的感動。

    她不過才第一次當老師，第一次當班主任而已，沒有想到會有這樣豐厚的回報……真的太感動了。

    *

    成績單發放下去后，學校正式放寒假。

    處處天寒地凍，雪卻下不來，林舒月回家后，又冷又懶，哪里都不想去，便窩在家里烤火，做飯，有時候去鄰居家看看電視。

    成秀芳依然是勤勞的，要照料菜園子和大白豬。

    家里養了兩頭豬，一頭豬在幾天前賣給了村里一戶娶媳婦的人家辦酒席用，剩下一頭豬，一半用來過年，一半打算去集市上賣掉。

    結果還沒有到殺年豬，之前那個從煤炭局回家落葉歸根的二外公聽說成秀芳要賣半邊豬，趕緊預訂了，還再三交代：“秀芳，你殺豬的時候一定要叫我，最好留一些豬血給我，我用來釀血腸?！?/br>
    林舒月從來沒有在農村過過熱鬧的年，這次感覺氛圍確實不錯。

    原主的弟弟林新陽回家過年了，以前只在照片上看過他的照片，高高瘦瘦的模樣，現在親眼看到，又覺得是一個挺靈活的小伙子。

    他們兩人以前經常通信，字里行間可以感受得到這個年輕小伙子的積極進取，所以沒多久就熟悉起來。林新陽在家也閑不住，一合計，干脆決定去賣對聯。

    “賣對聯……”林舒月啞然。

    林新陽點頭說：“對啊，我打聽過了，去年有個表姨賣對聯都賺到不少錢，我要是把下學期的生活費賺到，那就輕松多了?！?/br>
    林舒月干脆說：“你要是真的想賺錢，順便進一些《還珠格格》的貼畫等東西一起賣?！?/br>
    林新陽立即點頭：“有道理?！?/br>
    要知道現在臉盆上只要是印了還珠格格相關的圖案都賣得格外多一些，林新陽又是個行動派，說干就干，某天早上天還沒亮，便跟著人去市里進貨，傍晚時分帶著兩麻袋對聯回家，次日一早就去了集市上占攤位。

    林舒月真是對這個“弟弟”佩服得不行，感覺他才是能賺大錢發大財的小能手，自己發財是徒有白日夢，實際上行動能力真的不好。

    林新月在過年圩最熱鬧的那幾天，去集市里幫林新陽看攤子。

    ＊

    過年的集市真的好熱鬧??！

    林舒月還沒有逛過這么熱鬧的集市，人山人海，接踵摩肩，全是來買年貨的，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氣。

    幾條商行，全是賣衣服、鞋子、對聯、日用品的。

    林新陽說：“果然還珠的貼畫好賣，都是一些女生過來買?！?/br>
    “那還能有假，信我準沒錯！”

    成秀芳有時候來趕集買年貨，也會過來看看情況，林舒月之前給她幾百塊錢，讓她過年買些東西，她直說：“我賣了豬，還有錢?！?/br>
    “賣了豬的錢還要給新陽交學費，又還要留一些明年春天買奶豬，哪里夠呢？”

    林舒月利索地把錢塞到了她手中，后來又被她塞了回來。林舒月沒法，只好給大家置辦了過年穿的新衣服。

    這天，成秀芳過來問他們喜歡吃什么，過年買些回去。

    林新陽對吃的不大感興趣，只說：“你隨便買吧，想吃什么買什么?！?/br>
    現在的食品制造業已經發展得很不錯了，糖果餅干零食水果，還有一些干貨之類的，應有盡有。成秀芳每天過來買一點，感覺也非常自在。

    一開始，對聯不大好賣，一直等到臘月二十七八，買對聯的人才多了起來，很多村里的人見林新陽在賣對聯，會來照顧一下他的生意。也有的時候，林舒月會遇到自己的學生，或者原主教過的學生和自己打招呼，她叫不出對方的名字，只好一慣地笑，問聲：“來買年貨??？”有的家長見是林老師，還特地留下來聊兩句天，順便再買些對聯門聯再走。

    林新陽笑呵呵地道：“沒想到你在新學校也很受歡迎?！?/br>
    “一般一般，還湊合?！?/br>
    除夕前一天下午，在家中商店里忙翻天，還經常要開車去送貨的賀天市終于抽空溜達了過來。

    他迤迤而來，洋洋地道：“鄭緒楠說你在這里賣對聯，我還覺得不可能，沒有想到你真的在這里賣對聯?！?/br>
    林舒月哈哈大笑：“為什么不可能啊，賀老板，買對聯嗎？”

    賀天市滿頭黑線：“買，對聯要三副，還要些小門聯?！?/br>
    “三副??？這么多？”

    “店里一副，家里一副，宿舍一副?！?/br>
    “哦還有宿舍啊，對啊，我都把宿舍給忘了?！?/br>
    “對了，你們家的店門口要貼尺寸大一些的對聯吧？招財，氣派！”

    “嗯?！?/br>
    “剛好，還有幾副大對聯沒賣出去，新陽快拿尺寸最大的對聯……”

    林新陽在旁邊一直插不上嘴，現在終于插上了話：“姐，你們認識？”

    “哦，這是我們學校的賀天市，賀老師，這是我弟弟林新陽?！?/br>
    ……

    話說賀天市拿著對聯離開時，沒多久他又走了過來：“大的對聯還有多少？”

    林舒月愣?。骸捌甙烁??！?/br>
    “都拿過來吧?！?/br>
    “什么？”如果都是自己家里貼，得貼好幾年吧。

    “幾個鄰居嫌買的對聯太小了……我給他們帶過去?！?/br>
    林新陽一直笑瞇瞇的，把對聯歡歡喜喜拿給他，還說：“賀老師慢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