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試？”林舒月也試了一遍。

    果然，磁帶又絞了起來，林舒月趕緊按下暫停，把黑褐色的磁帶條扯出來，用一支鉛筆插進了帶芯輪里轉了轉，讓磁帶歸位。

    一邊轉一邊心中感嘆，這玩意兒雖然充滿時代感，但同時果然也是時代的眼淚。

    “去修一下吧，集市上有修理店?！?/br>
    “哎，只好這樣了?！敝x佳華嘆著氣，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哦不行，我下周一是從縣城回學校，走西邊這條路，直接在學校門口下車，不經過集市?！?/br>
    林舒月道：“那周一上完課，下午再去取吧，繼續用我的錄音機?！?/br>
    謝佳華點點頭：“就按你說的辦?！?/br>
    原本已經無事，但是林舒月看了一眼日歷，發現星期日是6號，正好逢圩市，便多說了一句：“或者6號的時候我去趕集，順便幫你取回來?！?/br>
    “可以么？”

    “順手的，小事一樁?！?/br>
    “那謝謝林老師了，你先幫我墊付修理費，回來我再給你?！?/br>
    “沒事?！?/br>
    *

    周五下午放假前會舉行降旗儀式，作為班主任是一定要到場的。林舒月不能提前離場，便站在宿舍前的香樟樹下侯著，旁邊還站著幾位老師。

    她不禁好奇地問：“這次旗是什么時候升上去的？誰升的？”

    因為按流程，一般周一早上舉行升旗儀式，由一男一女兩位升旗手和一男一女兩位護旗手負責完成儀式，四位旗手都是每個班里選出的個子較高，儀容與品德較好的同學構成。她帶的班里，旗手就是陸澤端和夏瀾。

    但是這次1號開學遇到星期二，所以沒有舉行升旗儀式了。

    一位有些年紀的老教師說：“1號那天早上，校長和副校長升上去的?！?/br>
    “哦?！绷质嬖曼c點頭。

    眼下，學生都集中在大籃球場上，大家鴉雀無聲地觀看儀式，隨后聆聽校長的講話……

    隨著校長的一聲：“解散?！彼型瑢W全都一齊吁出一口氣，烏泱泱的人從前后左右、四面八方散開。絕大多數的同學是去右邊的宿舍帶行李，眾人將宿舍門擠得水泄不通，林舒月笑笑，感覺大家都歸心似箭。

    成吧，她也熬了三天，打完三次卡，接下來可以回家了。

    其實她沒有什么歸心，畢竟她是林舒月，不是林新月，但是一個人在學校里也是無聊，回去幫成秀芳做點兒家務也無妨。

    學校門口拉學生客的大巴車、中巴車，全都聚在一起，林舒月覺得跟學生一起擠車，萬一遇到自己班的學生，也是件尷尬的事，便決定干脆步行回去。

    她的步子比較快，才走一段路，就趕上了林家村的幾個同學。

    林小敏熱情朝她打招呼：“姑姑，你也走路回家??？”

    “嗯，車上人太多了?！?/br>
    “姑姑你可以買輛自行車，騎著多方便?！?/br>
    “有這個打算?！?/br>
    扯七扯八，林舒月覺得跟小姑娘一起走，終究也是奇怪，而且她們也看起來不自在，便加快了步子，說道：“我走得快，先走了，你們慢慢走?！?/br>
    六點半，天色將晚，總算回到梧桐樹下。大黃狗正趴在地上，一看到林舒月就警覺地站了起來，朝她叫了一聲，好像是在打招呼。

    “乖，我回來了?！?/br>
    家里的大門上了鎖，成秀芳干活還沒有回來。

    林舒月從廚房里找到鑰匙，熟練地淘米煮飯……

    *

    周日，林舒月陪成秀芳一起去了集市上買了些東西，豬rou、橘子、石榴、餅干等，讓她帶回去。

    成秀芳直嚷著：“不用買這么多，我一個人吃的都很簡單?！?/br>
    “你別這也不舍得吃那也不舍得吃，家里養這么多雞，下的雞蛋也多，隔三差五自己煮雞蛋吃吃?！?/br>
    她笑笑：“現在的土雞蛋很貴，在單位上班的人經常來買的，還不一定能買到，我留著賣點兒錢也好?！?/br>
    “那你自己的營養也要注意吧?！?/br>
    “能吃飽飯就可以了?！?/br>
    林舒月直嘆，雖然現在比起六七十年代好了許多，是有飯吃，但她需要的營養也沒跟上，又天天勞作，整個人面黃肌瘦……現在自己成了林新月，別的可能做不了多少，但是照顧好原主的mama，也是應該的。

    林舒月不想勸說太多，只把塑料袋里的東西塞給她，又說：“你上次不是想自己學做鹵雞爪嗎，我再去買斤雞爪讓你帶回去，等下我要去修理店拿錄音機，到時候會直接回學校，你跟村里的人一起坐三輪車回家?！?/br>
    成秀芳做母親的直覺告訴她，女兒性格活潑了許多，好像變了一個人，但是她哪里知道實情，只覺得女兒可能是換了一個新學校，發展更順利，思想也轉變的緣故吧，只好收下東西答應了。

    林舒月道別成秀芳，決定先去修理電器的店里提錄音機，折返時再買些肥瘦豬rou，隨后回學校宿舍剁碎了豬rou，剝些蒜頭，加點兒姜碎，再撒上芝麻一起熬成rou醬。

    下次吃面條或者米粉的時候直接拌上rou醬就好，香氣撲鼻，不比飯館里的差?，F在沒有冰箱，這樣做的話，也能存放幾天，不用天天出來買菜，簡單方便又美味。

    修理店的旁邊不遠就是一家音像制品店。

    現在dvd開始流行，漸漸有人租dvd碟片來看，這些碟片說白了，大都是水貨盜版光碟，香港那邊拍的電影，就是通過這個途徑傳播。

    班里那幾個男生，估計也是看盜版碟片接觸了古惑仔文化。

    不過林舒月現在沒有彩電，也沒有dvd播放器，只能過來淘兩盒歌帶。

    至于歌帶，不用多說，也是盜版的。

    林舒月翻了幾盒王菲、張惠妹、李玟等天后的歌曲，突發奇想地問老板：“老板，王菲的《紅豆》還沒有出嗎？”

    《紅豆》？老板哪里聽得懂，只搖頭說：“你看看上面的歌曲名字，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br>
    其實她也不清楚《紅豆》是哪一年出的，只記得是2000年之前的作品，現在王菲的“專輯”都沒有這首歌，可見還沒有發行。

    正想再問時，門口走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林舒月定了定：“賀老師?！?/br>
    賀天市一如既往淡定點頭：“林老師?！?/br>
    沒有想到他也來買歌帶，他看著林舒月手里的東西，笑了笑：“喜歡王菲的歌？”

    “嗯，你呢？”

    “張學友?！?/br>
    嗯，歌神，不錯，有品味。

    現在這會兒的歌手都是實力唱將，不管喜歡的是誰，都能從唱功到技巧夸上一通。還有作詞作曲，也不乏大神……

    跟他閑扯了幾句，林舒月覺得還是趕緊走吧，再聊下去也快沒話題了。于是拿著歌帶付好錢，拎著錄音機就要走，突然賀天市又叫住了她。

    “林老師，提前給你預警?！彼谋砬榕c語氣捎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什么？”

    “你們班有幾個同學被抓到賭飯票?！?/br>
    什么？！

    這群兔崽子！

    第十章 賭飯票事件

    開學才三天，這群兔崽子就給自己找了這么一件麻煩事兒，林舒月直感慨之前想的果然還是太簡單、太美好了。

    來自農村的少年，可不僅僅有單純、淳樸的，還有這種沾染了各種陋習的。

    “賀老師，他們在哪里賭飯票？都有些誰？”林舒月想揍他們一頓。

    卻見賀天市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輕輕笑道：“林老師不用這么著急，這種事見怪不怪，他們今天來學校比較早，幾個班湊了一些人，就在宿舍里打撲克賭飯票，被在窗戶外邊路過的劉副校長抓了個正著?！?/br>
    面對賀老師這副習以為常的神情，林舒月卻沒辦法淡定。

    目前不清楚是哪幾個男生有參與賭飯票，但是想來想去，除了那幾個金剛，沒別人了。

    他們在教室里第一次見面時，全都一副乖巧模樣，沒想到私下里是這樣……

    “我現在就回去看看情況?！?/br>
    “要不我騎自行車載你回去？你還拎著個錄音機?！?/br>
    林舒月原本想說也好，但是考慮到還要買一些菜，跟賀老師也不算熟，坐他后座不大妥當，而且賀天市這個人，越看越覺得眼熟，越看越覺得像某個人……林舒月內心不安，有些怔忡。

    “沒事，我走小路很快?！蓖Ａ送?，又說，“謝謝賀老師告知我這件事?！?/br>
    賀天市擰擰眉，看著林舒月，卻沉思道：“林老師你別慌，先冷靜一下吧……你這樣，會讓我覺得我好像辦了一件壞事?！?/br>
    “嗯？怎么說？”

    他拿著歌帶去結賬，邊走邊說：“這種學生每個班都有，區別只在于有沒有被抓到。你從鄉中調過來，居然會慌亂，我有些始料未及?！?/br>
    他好似有些后悔告訴了她這個消息。

    林舒月愣了半秒。

    那沒辦法，她又不是林新月。

    她是一心只想著平穩打完卡就了事的林舒月。

    而且她慌也不是因為這件事。

    剛才聊了幾句歌星，他說喜歡張學友的歌的時候，林舒月腦海中陡然想起曾經在表哥家里遇到過一個男生，他也喜歡張學友的歌……并且，他也有這種深邃有力的目光。

    “沒有，我沒慌?！绷质嬖路裾J道，見他拿著張學友的歌帶，轉移了話題，“你最喜歡張學友的歌？”

    “嗯，beyond的歌也喜歡，不過家駒去世后，beyond的靈魂人物不在，我也關注得少了?！彼谋砬橥蝗蛔兊脗?，目光沉沉，假意低頭看了看歌帶盒子，“老板，多少錢？”

    林舒月再次恍然。

    那天，表哥的同學也曾這樣說過，意思一模一樣。

    可是，這也不能說明什么，畢竟這個年代，很多男生都喜歡這兩位……

    “你真不用我載你？”他問。

    林舒月趕緊搖頭：“不用了，我還要去買些東西，等下就回學校處理這件事?！?/br>
    他淺淺地笑了笑，笑容中帶了幾分隨意：“那你的錄音機，我可以幫你帶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