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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后俄國突發暴亂,他們到摩爾曼斯克的行程只好取消,兩個人轉而去了香港。 結果那年夏天在太平洋邊猛喝一口海水的童域當場吐了出來,宋柔笑著問他還要不要去喝北冰洋的水。童域抓著宋柔的手臂說,那他們就去新疆的喀納斯。 再后來去了北京上學,他組了樂隊,演出越來越多,空閑的時間越來越少。他們最終也沒能去成喀納斯。 明明早就說好了要一起去北冰洋。他忘了,童域卻是始終記得的。 而當童域決心要舍棄他的時候,童域就要一個人去了。 那個人真的傷心到連自己口中說的那可憐的四分之一個圓滿都不想要,差一點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永遠地消失在那樣冰冷的河水中。 那具臃腫又輕盈的身體被洋流沖走,然后呢?在三周過后變成河床里的沙子,微風里的灰塵,新西伯利亞草原上的花粉,北冰洋海冰層里的氣泡。 而他宋柔,他只能日日夜夜地困在那樣虛無縹緲又毫無指望的夢中,滿懷期望的,卻再等不到那個人回來。 就只差一點。 宋柔開車回到海淀家中,悶著頭先去開了酒櫥。 里邊還剩幾瓶三得利六金酒,一瓶Hibiki。 宋柔伸長手臂,把最角落的Hibiki拎出來,24個切割面的水晶瓶身,指腹能摸到明顯一層灰。 酒櫥里四壁蒙塵,宋柔反應過來,他其實也有很久沒有回來過這個房子了。 童域在日記里寫,他不喜歡北京。所以宋柔搬離了北京。 二零一九年后除了必要的商業活動,他都拒絕北上。很長一段時間里宋柔甚至痛恨北京。 因為人失意的時候總是免不了喜歡拿過去假設。他忍不住想,如果當年他念的不是T大而是國立音樂學院,和童域一起去的是上海而不是北京,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如果他當時沒有在北京組建那個樂隊,他和童域會不會早就已經在一起了? 宋柔已經戒掉烈酒多年,這瓶Hibiki大概也在這里陳放了很久。好在十年保質期尚且未過。 日本威士忌不像蘇格蘭威士忌,沒有那股強烈的泥煤味。他拔掉瓶塞,輕盈的酒液滾入雪亮的OrreforsCity,涌起一陣柔和的柑橘香氣。 烈酒入喉的瞬間宋柔突然感到一絲荒謬。 他想起以前自己總會為了童域自殘而生氣。身體發膚不敢毀傷,從小的家庭觀念使他難以理解這種缺乏理智的發泄行為。 結果后來他雖然沒有直接拿著刀子往自己身上招呼,但酗酒顯然無異于自殘。 他們的家鄉C城地處盆地,多云霧,濕度高。華北平原多晴天大風,空氣干燥。 兩邊氣候大相徑庭,他和童域都難以適應。 宋柔以前想,自己就在C城等童域,總有一天他會回來。如果他不回來,過幾年他就再去全球巡演,每個城市都去找找。 樂隊解散后他自己做了歌手,但宋柔清楚自己并不是愛唱歌,他從來都志不在此。 只是他想讓童域看到自己。 現在他覺得自己有點像個傻子,童域當年要是去成了喀納斯,他做這一切就都是笑話。 因為人要是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宋柔無比痛苦地想,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祈求得到童域的寬恕,他所做的彌補或許從來都無濟于事。 因為他永遠無法去承受一個生命的重量。尤其這還是他愛的人的生命。 宋柔端著喝剩的最后半杯Hibiki,仰躺跌入沙發中,酒液漾得到處都是。他懶洋洋地舔.舐著杯沿和手指上殘留的琥珀色液體,用余光看到旁邊的手機屏幕微亮。 微信來了新消息,他只設有一個提醒。 童域:我明天回去。 宋柔感覺到一股熱流從眼睛中淌出,他把酒杯放下,狠狠揉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后認認真真地打字: 好的寶寶,晚安。 第67章 河邊的人 在北京的第四天,童域上午帶Celio去離酒店最近的稻香村買了禮盒,這是維羅妮卡點名要吃的糕點。 到了中午,一大一小倆人在北京西乘高鐵回了C城。 宋柔和德納唱片的五年合約馬上到期,晚餐時間他約了唱片公司在北京的高層談事。從餐廳出來看時間還來得及,匆忙收拾東西直奔首都機場。 機票訂得倉促,他沒來得及選座,上了飛機才知道位置被安排在中間,是兩人連體座。 好在這架飛機是比較新的機型,座艙分布是目前最科學的反魚骨式,起飛后把中間的擋板一拉,私密性勉強能夠達標。 他已經用過了晚餐,所以事先禮貌地拒絕了餐食。飛機升空穩定后,空乘端來一杯他要的檸檬水。 “宋柔?” 宋柔皺眉,循聲往隔壁座一看,瞬間兩眼一黑,心中叫草。 “你他媽去C城干什么?”宋柔把手里的檸檬水往旁邊重重一放,腦子里警鈴大作。他媽的羅科這時候去C城是想干什么? “你管我去干什么?!绷_科搖頭聳肩,覺得宋柔沖他這火發得十分邪門。 他這會兒也在膈應,他心想自己不過是去C城談個生意,怎么他媽在飛機上還和宋柔坐了同桌。早知道就不要專門為了C航的熊貓涂裝來趕這趟夜間航班,要是買明天早上的航班他還能美美選個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