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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那是 2013 年 9 月,日本歌手宇多田ヒカル暫停音樂活動后的第二年零 9 個月,單曲《桜流し》發行的第十個月。 那時候有個國家美術院的教授,年輕的時候在國內外得了不少獎,在校期間的學術成果也很卓著。 后來他從國美院退休就直接和妻子一起回了家鄉 C 城養老,每年還在帶一些學生教畫畫。應試方面也許比不了那些常年走在一線的畫室,但畫畫的本事在那里,還是會有很多家長循著名聲帶著孩子找上門。 老教授在一中老舊的藝術樓里租了一間閑置的雜物間當畫室,只收一些他看順眼的學生教。 這些學生大多是高一高二的,如果參加美術高考,他們都還需要在高三的時候去外面的大畫室集訓。 宋柔為了跟著老頭學畫,高二的時候特意從三中轉到一中。這樣每天在教學樓上完下午的課后還能去畫室呆一個晚自習的時間。周末則是上下午都呆在畫室學畫,晚上回家休息。 一中的大門修在山腳下,所有的教學樓都修在半山腰,所以從大門進去就得一直順著階梯往上爬。 藝術樓恰在全校海拔的最高處。 宋柔提著手里沉重的畫材往上爬階梯的時候正好背對著夕陽,但他知道,那天的夕陽是粉紅色的。 很久很久以后宋柔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好像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粉紅色的夕陽。 一中的歷史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早期,藝術樓就是校園里保留下來的最古老的建筑之一。 那是一座老舊的三層磚樓,樓前有一個分徑的花園,花園里種滿了黃色和紅色的月季。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中央是一個廢棄的舊式噴泉,池子里有些積水。 在那天的黃昏里,奇異的夕陽把整個藝術樓連著門前的花園一并染得像一幅莫奈的油畫。 宋柔對這樣的景色感到很新奇,他把手中的東西放下,在花園里走來走去停留了一陣。 等他推開一樓走廊盡頭那扇漆得深綠的門,他發現畫室里還只有兩個人。 窗邊有兩個人靠著窗臺看同一本漫畫,聽見開門聲兩個人一齊抬頭。 “下午好啊?!?/br> 宋柔把手里的東西放到粗糙的地板上,站直身體跟兩人打招呼。 “喔,喔你好!” 那兩個人回應非???。 其中一個男生馬上接著問:“你是新來的嗎?” “是的?!?/br> “你是一中的學生嗎?” “是的,我剛轉學過來?!?/br> “那你的頭發沒關系嗎?一中明天就要開學了誒?!?/br> 宋柔看了一眼窗子里自己用皮筋半扎起的長發,無所謂地笑了笑。 那兩個人見狀也不好再說什么了。 把畫材搬到角落的時候宋柔才發現角落里還坐著一個人。 也不怪宋柔眼神不好,這人穿著一身的黑衣黑褲,還剛好坐在他的視線盲點,是不太容易能注意到。 那個人搬了一張畫畫時用的釣魚椅坐在角落,背靠墻壁閉著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但宋柔很快就移開視線,因為那個人的樣貌給他的觀感實在不佳。 他的體型有些胖,但卻不是很飽滿的那種胖,面部和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一種很臃腫的泡發狀態。 膚色很白,甚至白得有點發青。這種皮膚的質感讓宋柔想到了泡在水里的尸體。 整個畫室到齊差不多也只有六七個人,還有幾個是從其他幾所中學趕過來上課的。 老教授已經年近古稀,頭發白了一半,行走動作倒還利索。 七個學生搬來釣魚椅坐成一圈,老頭架起畫板就開始范畫,照明燈打開立在一旁,靜物臺上放了一個冷水壺和一個罐子,還有一個西餐盤,盤上放了一個蘋果一個梨。 老教授還在起那個罐子的形,宋柔正看著老教授手中的 2B 鉛筆精準地在紙上描畫的時候,他突然聽見一陣急促但輕微的呼吸聲。 那呼吸聲很快就變得粗重而激烈,宋柔循著聲音抬眼,看到那個穿著一身黑色衣褲的胖子。 他表情痛苦,胸口劇烈還在起伏,在大家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自己迅速地捂住口鼻,然后腳步踉蹌地往門外跑。 老教授最先反應過來。他站起來快步走到畫室后面的置物架前,從底部抽出一個紙袋樣的東西后匆匆打開門出去。 宋柔門口收回視線,看到周圍有人掏出了手機,也有繼續看漫畫的,大家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他怎么了?” 宋柔問坐他旁邊看漫畫的男生。 “經常這樣的,一會兒就沒事了?!?/br> 那個男生眼睛還在漫畫書上,頭都沒抬。 宋柔點了頭也沒再多問,轉頭開始繼續看老頭的畫。 過了一會兒老頭領著那個胖子重新回到畫室。胖子出了很多汗水,頭發被沾濕了黏黏地貼在額頭上,一雙無神的眼睛沾著水,濕漉漉的。 像個水鬼,宋柔想。 胖子虛弱地回到位置上扶起自己的釣魚椅重新坐下,老教授也撿起筆繼續范畫。 范畫結束的時候宋柔無意間又看了那個胖子一眼。 他突然覺得那個胖子看起來很累,垂下眼皮但沒有闔住的樣子讓人感覺很干枯,像一棵沒有營養的植物。 宋柔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