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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絡子不知道是誰打的,比市面上賣的更精巧,想來是個小女兒的手筆。 喬郁搖了搖頭。 與大殿上森然氣氛不同的是,皇帝同太皇太后之間的相處近乎于平和。 放眼天下,能讓皇帝出殿迎接,又能把朝臣都扔下的人唯有這位老人。 太皇太后口中稱自己不便上殿,由皇帝陪著態度卻自然,絲毫不覺得在朝會時讓皇帝陪她出來有什么不妥之處,仿佛站在他身邊的男人并非皇帝,而還只是她年幼不懂事的孫子。 微風吹拂。 太皇太后就在這輕暖的風中道:“哀家聽說了陳秋臺的事情,”皇帝抬眼,“陛下與陳秋臺素來親厚,只是國事繁忙,就算為了國舅傷心,也要好好保重身體?!?/br> 皇帝頷首道:“是?!?/br> 太皇太后怎么可能不知道陳秋臺的死法,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能逼死如陳秋臺這等重臣權臣,非喬郁能做到?她心中清楚,眼下卻柔聲細語地勸皇帝保重身體,切勿悲傷太過。 皇帝竟也面色如常地應承。 他答得自然,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了起來。 容殷渙帶著人在后面不遠不近地陪著。 太皇太后道:“陛下今日可去看過皇后了?她娘家出了那樣大的變故,傷心是人之常情,陛下若是有閑暇,便多去看看她吧?!?/br> 陳后的性格做個高門世家的主母自然是綽綽有余,奈何做了皇后,她性格和順,家中又太好,了無心機,與皇帝無話可說,這幾天出了這么大的事情,也只會在宮中哭哭啼啼,太皇太后聽說陳秋臺死了,怕皇后出什么事,也親自去看過一次。 做了二十幾年皇后的尊貴女人僅是哭泣罷了,太子跪在地上,也用袖子拭淚不止,太皇太后看得無可奈何。 這兩個人,可謂一個不應做皇后,一個不該是太子。 皇帝道:“是,我知道了?!彼D了頓,“陳秋臺雖然有錯,但畢竟與皇后無關,皇后多年以來處事如何,我還是看得見的,請您放心?!?/br> 太皇太后笑了起來,“哀家有什么不放心的,陛下行事一向穩重?!?/br> 皇帝也輕輕一笑。 “哀家雖然久居深宮,但還是聽到了些傳聞,”太皇太后收斂了笑意,道:“是關于太子的。說陛下覺得太子德不配位,不堪為除儲君,有改換東宮之意,這樣的傳聞雖然大謬,但架不住有心之人將此事就當做了陛下的意思,陛下,你說呢?” 皇帝不假思索道:“太子性格和軟,很像他母親?!彼坪醮鸱撬鶈?,又好像都把心思說明了。 這樣的人怎么能做太子呢? 太皇太后只道:“陛下覺得,當年寧王如何?” 寧王當年人望不亞于故太子,在故太子過世后更得先帝喜愛,幾次有立儲之意。 可惜大約天妒英才,寧王從馬上墜下,摔斷了一條腿。 皇帝沉吟道:“寧王宅心仁厚又心有成算,深得父喜愛,若非當年的意外,或許今日在這與皇祖母談天的,就并非我了?!?/br> 當年的事是怎么回事,清楚的人不算太多。 太皇太后恰好算一個,只是她一言不發,只冷眼看著。 太皇太后道:“陛下先前問過哀家,哀家究竟同先帝說了什么,先帝才會在那天下午,就下旨立陛下為太子?!?/br> 皇帝笑容不變,“皇祖母若是不想說,朕絕對不會勉強?!?/br> 他幾次旁敲側擊,得到的只是這位老婦人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罷了。 太皇太后道:“哀家說,四皇子到底是皇后所生,又素有才名德名,朝中有重臣推崇,可謂眾望所歸。況且,”她停下腳步,一直在她身側的皇帝也停了下來,“不立嫡子,而轉立庶子,日后不知會起多少爭端紛擾,假使陛下立寧王,叫其他皇子作何想法?既然寧王能做太子,那么其他皇子是不是也能做太子?眼下諸位皇子朝中背后皆有國之重臣,立一個不令人信服的寧王,朝中會是怎樣場面,陛下比哀家更清楚?!?/br> 皇帝點頭道:“原來如此?!?/br> 太皇太后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太皇太后道:“陳秋臺新喪,就算他罪大惡極,謀反之事證據確鑿,亦會有同他惺惺相惜,生出類同之感,非是這些大人都想謀反,而是這些大人,與陳秋臺一樣,皆出身世家。陛下,無論是方鶴池,還是陳秋臺都足夠令這些人心生警覺,何況兩件事還放在一處。哀家知道陛下的用心,只是陛下尚在壯年,為何不能徐徐圖之呢?” “誠如皇祖母所說,”皇帝道:“我明白?!?/br> 太皇太后語氣微沉,“連哀家這樣常在深宮中,不理朝政的無知婦人都明白的道理,陛下的臣子又何嘗不明白?陛下,今日之言不關乎太子,不過是就事論事。挑起此事的人,心思實在可誅?!?/br> 皇帝笑容有些微妙,道:“是我一時時差,竟還要勞煩費心,”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突然說了句,“祖母可知,極力主張此事的人是誰?” 太皇太后不愿表現太多自己了解朝中之事,道:“不知?!?/br> 皇帝道:“是喬郁,喬丞相,說名字祖母可能不清楚,就是那個在祖母壽宴之上,被夸好看的小郎君?!?/br> “與元小郎君交好的那個?”太皇太后道。 “是?!?/br> 太皇太后心中情緒復雜至極,一時之間竟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