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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峋偏首,目光從這人逶迤在地的衣擺掠過,沿著起伏折轉的褶皺線條向上,落定在他眉眼間。謝齡注視著棋局,狹長漂亮的眼眸斂低,鴉黑的眼睫上有水似的幽光。 下棋倒是認真。蕭峋心說著,同樣將目光轉向棋盤。 盤上經緯縱橫, 黑白交錯,戰局已經明朗——黑子占據上風, 就要把白子圍死了。 輪到謝風掠落子。 他執白子,從棋簍里拿起一枚棋,幾次抬手,又幾次收回去,滿臉猶豫躊躇, 思索許久, 但都無法思索出如何才能殺出黑子的包圍、扭轉局勢。謝風掠搖搖頭, 無奈地將棋子放回簍中, 對謝齡執了一禮,說道:“弟子輸了?!?/br> 這時蕭峋在棋盤旁坐了下來,撈起茶壺、翻起茶碗, 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小碗茶, 邊飲邊道:“師弟, 你還沒輸?!?/br> “哦?”謝風掠輕抬眉稍,偏頭看向蕭峋,語氣驚訝疑惑:“蕭師兄以為該如何?” 蕭峋歪頭看了一眼謝齡。 謝齡如何能不懂這家伙的意思,亦飲了一口茶,對他道:“你說?!?/br> 蕭峋彎眼一笑,伸手往棋盤某處一點,說:“風掠師弟,你將這枚棋下到這里?!?/br> 此番開口之后,便成了蕭峋說,謝風掠替他落子。 黑子白子交鋒數回,謝齡察覺出蕭峋應是鉆研過棋道的。這家伙很會算棋,不僅算他,還算自己,讓局勢始終維持在平衡點上。 謝齡和謝風掠的對局,變成蕭峋陪謝齡“玩”。謝齡閑人一個,自是不介意。謝風掠卻是不喜自己跟個打手似的替蕭峋往棋盤上落棋子,干脆起身讓位。 蕭峋同他謙讓兩句,挪去在謝齡對面坐下,搖著折扇,慢慢吞吞吃茶點下棋。 又過兩刻鐘,棋盤上棋子落得滿滿當當,再尋不出一處空余,黑白兩方誰都無法更進一步。 一盤棋走到終局。 謝齡坐在竹席間,垂眼瞥著這盤面,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下成這樣而非擺成這樣,還真需要一定水平。 而這局面的始作俑者還一臉認真對他道:“師父,是平局?!?/br> 謝齡面無表情:“嗯?!?/br> 蕭峋給謝齡添了一碗茶,笑問:“師父,要繼續下么?” “不了?!憋嬤^茶后,謝齡起身。同在游廊上的弟子們向左向右退開、將路讓出,謝齡打他們中間而過,聽得身后蕭峋道:“那我陪師父回去?!?/br> 從這里到謝齡的屋子不過十數丈的距離,蕭峋語氣卻是理所當然。謝齡沒在眾人面前反駁他,不疾不徐走在前。 蕭峋跟在謝齡后面,一副溫順恭謙模樣,走到無人之處,步伐散漫下來,抬手摘下一根從墻邊橫過來的青枝,在謝齡身后喊:“師父?!?/br> “師父——”這人還拖長語調。 謝齡早習慣了蕭峋的一些破習慣,頭也不回丟了一個字,:“說?!?/br> “昨晚從廟會回來后,我沒找到你?!笔掅纠@到謝齡面前去,倒退走著,晃悠手上的枝條,望定謝齡棕黑色的眼眸,低聲說道。 ……蕭峋這家伙果然找過他嗎。 這一刻,謝齡只慶幸自己做足了準備。他撫了一下手指間的扳指,繃住了神情,淡然問:“找我做什么?” “我在廟會上瞧見一盞漂亮的燈,買下來后想送給你?!笔掅菊f著,往衣袖里一撈,將燈盞撈出,用那根青枝挑起。 一盞四四方方的小燈籠,燈紙外有鏤雕的圖案,是狼,雕得栩栩如生。 在這個年代,少有人會把狼用到裝飾上,想買到這樣一盞燈,當真需要緣分?!巴e致?!敝x齡贊道。 正好來到主屋門口,謝齡一揚下頜:“找地方掛上吧?!?/br> “看來師父挺喜歡?!笔掅敬χx齡的心思。 他在謝齡之前推門而入,提著燈往前廳踱了一圈,做出這些位置都讓人不滿意的神情,將燈盞拎去了里間——謝齡的臥房。 蕭峋四下環顧。這房中有一桌一椅一張床榻,皆是他上次來時的模樣,連細微的變動都無。 一回來就去和謝風掠下棋了啊。蕭峋輕輕瞇了下眼,把燈掛到床柱上、謝齡一睜眼就能看見的位置。 他打簾折回外間。謝齡已在主榻落座?;ɡ婺镜牧_漢榻,鋪蒼青地暗金紋軟墊,素白的衣擺在上面散落出弧度。他坐姿比先前在游廊上時放松許多,手支在榻間小桌上,偏首打量斜對角的屏風。 蕭峋本就心情不爽,見到謝齡盯著別人的東西看,更是不喜,大步流星挪到他面前去,擋掉他的目光,讓他只能全部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身上。 語氣卻是輕輕柔柔的:“我還在廟會上買了一些糕點?!?/br> 說著,將一個又一個裝有糕點的紙包擺上小桌,爾后取一陶瓷盤,在眾多糕點里挑挑選選、逐一裝盤。 在謝齡眼里,這家伙像極了外出旅行一趟,把當地特產裝滿一包,背回來向家人朋友展示的小孩。謝齡覺得有些好笑,內心又有點兒發軟。 ……家人么。 謝齡斂下眸光,這世界上,蕭峋是唯一一個將“謝齡”看作家人的人吧。 意識到這點,謝齡忽就走了神。 “師父?!?/br> 蕭峋喚了謝齡一聲,見他對自己帶回的糕點似乎沒有嘗試之意,慢慢撇下目光,用一種委婉又委屈的語氣問:“師父不嘗嘗嗎?還是說,師父已在別處嘗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