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重生后 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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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州的情形比吳王李傕想象中要好很多。 他在進到豫州之前想著的是豫州可能會欺上瞞下,已經是民不聊生流民滿地,但真的進到豫州了,又去到了沿河的幾個城鎮村莊看過,才發現這水患尚在控制當中——盡管控制起來已經有些難,但還沒有走到最后遍地災難時候。 豫州刺史想要京中來人倒是只有一個原因,他并非不想擔責任,而是他想要有個人和他一起來分擔。 更直白一點說,他如今身為豫州的父母官,他愿意為了百姓拼命,但與此同時,他不太愿意自己這邊在給百姓拼命治水患,背后來個人捅刀子,所以他早早上了折子,請京中來人一起治水患。這么做的好處很明顯,一則是他已經向皇帝李章表明了自己的能力和決心,二則是給足夠了李章分配獎罰的空間。 這位豫州刺史深諳為官之道,老謀深算,并且是能辦實事的。 而李傕則是在跟隨著這位刺史大人在雨中上了兩次大堤之后才悟出了這樣的道理——他忽然領悟到這一點的時候感覺非常奇妙,這是一種他從未想過的思路,他向來都是上位者,他不需要向誰來表忠心,他天然地擁有很多特權,并不需要這樣汲汲營營地辦事。 但很顯然,像他這樣擁有特權的,全天下一只手都能數過來,絕大多數人都需要和眼前這個豫州刺史一樣平凡,他們不僅需要考慮自己還要考慮他人,甚至在許多時候還要用力地去揣度他的上位者的想法,然后為自己贏得一個上升的可能。 豫州刺史是想要謀求升官,他到京城去,甚至還期望有一天能榮登內閣,被人稱呼一聲閣老——所以他所要揣度的就是皇帝李章的心思。 其余的普通人,他們或者為升官或者為發財,或者只是為了生存下去,他們會有自己需要面對的那個人,他們需要做的就是其他類似但異曲同工的事情。 道理很簡單,李傕也沒有花太多心思就想得透徹了。 想得透徹之后,他忽然就想起了宮里面的淑妃,也想起來淑妃想出宮的事情——在見過了豫州刺史之后,他忽然就明白了為什么淑妃想出宮。 淑妃顯然和他與太子不一樣,她就不是那個有特權的人,她可以看作是和豫州刺史一樣的人,甚至在很多地方都能找到共同點,其中最大的相同都是要揣度皇帝李章的心思。 他父皇的心思好揣度嗎? 答案是非??隙ㄇ掖_定的——不好揣度。 因為就連他,身為皇帝李章的親兒子,他都不敢說他有多了解他。 在這樣一個人手下做事,天然地會有極大的壓力,因為首當其沖的是,自己永遠無法知道自己做得到底是對還是不對,是好還是不好,今天猜測的想法明天是不是還是相同。 豫州刺史會忍耐下來,因為他眼前已經是顯而易見的通天之路,他只需要按照他多年來累積的經驗,小心翼翼地走不會出錯的那條路,他就能過得很好——并且與此同時他還能獲得與之相襯的權力,他的一切付出都有顯而易見的回報。 淑妃不想忍耐想要逃離的原因也很明顯,因為她已經不可能再有任何往上的可能,他不認為他的皇帝爹會讓淑妃去當皇后,盡管她如今攝六宮事看起來風光,但她身上壓著的責任比任何時候都大,更重要的是,她并沒有能夠掌握到與之相襯的權利和自由。 當初他母后在宮中做皇后時候所有的一切,淑妃都是沒有的,所以淑妃想逃離是無比正常的選擇,倘若換了是他在淑妃的位置上,恐怕八百年前就已經撂挑子走人了。 可是淑妃為什么沒有走? 想到這個問題,吳王李傕忽然怔忡了一會兒,只覺得自己問了一個蠢問題。 淑妃和豫州刺史又是不一樣的,倘若豫州刺史不想當官了,他就可以掛印離開兩袖清風回家耕讀,但淑妃能像刺史一樣掛印走人嗎?她身為他父皇的淑妃,就算他父皇有一天沒了,身份擺在那里,都不太可能獲得自由。 大概是想走而不能吧? 又或者是,她與他們的母后曾經有過什么約定所以才沒有離開?否則為什么當初他們的母后留下的話語,無論他或者太子誰登基,都放淑妃出宮去? 想到了他的母后,李傕神色黯淡了下來,他忍不住在想,他們母后在面對父皇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呢?是君臣,還是夫妻?他想到他母后最后病重的那段時日,他此時此刻回憶那時候,底色永遠都是灰暗的,每個人的面容都是模糊,每個人都在惶恐不安,每個人都在悲戚哀泣。 盡管他不太想承認,但他能肯定他的父皇對他的母后并沒有那么多的夫妻之情,一定是君臣大過了夫妻,否則安國公不會變成安縣侯,否則他的母后就不會那樣英年早逝。而更讓他不愿意承認的則是,他的母后死了,才換得了他父皇對他們兄弟倆父子之情壓過了君臣關系。 想著這些,他情不自禁重新又去琢磨了一番淑妃。 他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之后再去看淑妃行為,他便再不覺得淑妃哪里愚笨了,甚至是之前他母后尚在的時候,淑妃表現也是可圈可點的。 他甚至可以肯定,淑妃一定把很多事情琢磨得比他和太子還要透徹,所以才在他們母后去世之后在后宮中站穩,不僅現在能獲得六宮權柄,還能分出心思來照拂了他和太子兩個人。 沒有人是簡簡單單就在他父皇那陰晴不定又復雜多變的心思下站穩且不出差錯的。 他對自己從來都自視甚高,他不覺得自己會在他父皇面前永遠不出錯,但他與他父皇是父子,父子之間許多事情可以由大化小。 而淑妃呢?她在宮里戰戰兢兢要保證自己不會出錯,并且沒有任何所謂的身份來讓她把可能的差錯由大化小,相反會有很多人比如貴妃之類在旁邊虎視眈眈要把小事由小變大。 嘖。 李傕搖了搖頭,他覺得他重新認識了一次淑妃,又實在覺得自己此次豫州之行的確收獲匪淺,畢竟有些事情若不是親眼看到親身體會,是永遠不會知道的。 他琢磨著自己的心得,便給太子李傃寫了長長的信,然后讓人和奏折一起送回到了京中。 太子李傃收到這厚厚的信封拆開時候,正好內府送來了新做的衣裳配飾等物,還額外添了幾樣京中時興的公子們常用的那些小玩意。 內府來人諂媚又討好地笑著道:“這些是淑妃娘娘吩咐了要給添上的,圣上還說淑妃娘娘想得周到,奴才們便趕緊給殿下您找了上好的過來。殿下看看覺得哪樣更喜歡?奴才們明兒按照殿下喜好再多備一些?!? 第72章 書信、他自己也沒這樣的信心 太子李傃就著一旁宮人的手看了一眼那些玩意,倒是琳瑯滿目——折扇扇墜這些不提,另外還有許多流蘇香囊香球臂釧扳指,甚至還有八支看起來便十分華麗的大朵簪花。 宮人見李傃目光落在了那簪花上,便討好地笑道:“娘娘說外頭公子郎君們都時興簪花,于是特地讓繡娘趕制了通草花,擇了這些,也不知殿下喜不喜歡?!?/br> 李傃看著那一排牡丹芍藥菊花蘭花,頗有些哭笑不得——他當然知道這時候外頭時興簪花,但他向來對這些沒什么興趣,人總說女人是女為悅己者容,但他從來覺得男人大約也是這樣,當他沒什么心思去向人展示這些時候,便也懶得去弄這些花哨玩意。 只不過淑妃的心意他很明白——于是他看向了內府來人,淡淡道:“都不錯,且留下吧!” 內府來的宮人聽著這話,面上神色都松快了許多,口中笑道:“殿下喜歡就好,那奴婢們就好與娘娘說了?!?/br> “去吧?!崩顐褦[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退下,然后拿起了弟弟李傕那厚厚的書信翻看了起來。 殿中安靜下來,宮人們都識趣地退到了外面。 李傕的信寫得很散漫,便是如他平日里在東宮和他說話時候那樣,仿佛是想到哪里寫到哪里——也像他人一樣,自在且沒有約束。 信的開頭寫的自然是豫州水患。 李傕寫道: 總之水患并非最初奏折上所上報那樣可怖,但也并非簡單能治理,豫州刺史此人應當算是官員中的翹楚,既能安撫下屬,又能揣度上峰,還能左右逢源,這水患治好他必有功勞且父皇也會很愿意把獎賞給他,而不是全部都給我和舅舅這樣從京中過去的欽差。 豫州水患他當然也知道,只不過他不能像李傕那樣親眼去看看,所知所曉全從奏折上來,奏折如何說,他便只能依著奏折上所言去猜想。 朝中的折子前十日聽著仿佛豫州已經民不聊生,等到李傕到了豫州之后,又忽然風聲一變,變成了豫州水患乃還在可控之中。 他不蠢,這樣變化他約莫也能猜出個大概,只是此刻看著李傕的書信,便還覺得自己僅僅只從奏折上來看天下顯得狹隘且封閉。 有一些事情是他從奏折上永遠無法看出來的,比如豫州刺史的左右逢源——這四個字只從字面上來看是簡單,但實際上是怎樣情形呢?他無法得知,甚至在這位豫州刺史從前進京來述職時候,他也不曾能得知他是這樣的一個人。 在上位者面前,所有人都表現得謙恭且清廉,似乎他們每個人都是孤臣獨臣,他們與世無爭,他們只忠心李章,但事實上他們不會是這么簡單的人,龍椅上的李章當然能看透一切,而在東宮的他卻并不能完全看明白——或許他有心去看,他的父皇也不會讓他那么簡單地看明白。 或者他出宮一趟,如李傕一樣到豫州走一走能得出同樣的結論,但他不可能離開東宮,所以他大概這輩子也不會能有這樣看清一個人看清一件事的機會——除非有一天他不再是太子。 想到這里,他心思些微有些沉重,低頭繼續看李傕的信。 簡單幾句說完了豫州水患情形之后,他說起了安縣侯王炎序。 他寫道: 舅舅和從前對待我的態度特別不一樣,我猜測我們父皇應當許諾過他一些什么,又或者他這幾年在家里的確認真反省過了自己當初做過的錯事。 到豫州之后,舅舅比我還要勤勉,許多事情他都特別主動幫我打探,甚至不需要我去費什么口舌,他就會點頭幫忙去做,這在從前幾乎不可想象。但想到之前母后尚在時候,他一直和母后不和,甚至三番幾次與母后作對,我就不太想給他什么好臉色。 可每次看到那豫州刺史能那樣把周圍所有事情做好,似乎和所有人為善,我又覺得我的想法過于幼稚,愛恨過于分明,太過于認真地糾結一件事情,或許在整個官場上來看并不算一個很好的品質,尤其在想到父皇平日里行事,便更加肯定了這一點。 我想我最后大概會和舅舅至少看起來和睦,我會想給他一點點希望,就好像釣魚的時候掛在鉤子上的誘餌。 舅舅對我們來說仍然很重要,他畢竟是和我們關系最近的人之一,除卻父皇,最近的也就是他了。 他這幾年一直以來的討好,在我看來也算是他的反思,他不希望我們會有什么事情,畢竟哪怕只從榮華富貴來看,他也會希望我們倆平平安安。 總之,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會改變對舅舅一家的一些對待方式。 王炎序,他們倆的親舅舅,從前的安國公現在的安縣侯,這也是李傃心里一直放著的人。 倒不是因為別的,他只是很簡單的厭惡這個人。 他比李傕年長,有些事情他知道得比李傕更多一些,他知道李傕當初封吳王的原因,知道當初皇后為什么和王家疏遠,甚至知道自己外公尚在的時候王家是如何平衡了皇后和他以及他父皇之間這種復雜的關系。 而之后所有事情失序,不過是因為王炎鎕惈序自私而已。 當他成為安國公,他很清楚地把自己和別人分得很開——更確切來說,他認知中的安國公府只有他和他的妻兒,不再包括了其他人。 當他不再考慮旁人,那么行事自然會事事想著自己的好處,而不想別人的難處。 而這就造成了當初皇后在宮中的困境,可偏偏這困境無解,她不可能與王家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她姓王,她與這個王炎序是親兄妹,他們的關系親近到不會有人認為他們是兩個不同的王家,王炎序所行事幾乎能代表她的某些態度偏向,而她無論怎么撇清都抵不過旁人陰謀猜想。 那時候他甚至想過,要是王炎序死了,直接把安國公奪爵,大約皇后在宮中還能過得自在一些。 但這世上許多時候便是應著禍害遺千年這樣的老話,他的母親都沒了,王炎序還活蹦亂跳著,甚至還能跟著他弟弟一起去豫州,甚至還能讓他弟弟覺得或許可以原諒。 他不會去干涉李傕的決定,但他做不到原諒,也不打算去這樣做。 如果有些時候就是需要一個平衡的態度,如果李傕愿意緩和關系,那么他也必須和王炎序這樣疏遠下去。 想到這里,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李章。 盡管他不想成為李章那樣的人,可他在東宮這二十年,還是不免會耳濡目染,他會不自覺地便想著如何權衡,他似乎在慢慢成為一個他自己都很厭惡的人。 暗自搖了搖頭,他繼續把信看了下去。 絮絮叨叨說完了關于王炎序,李傕便說起了淑妃。 他寫道: 話說回來,從豫州刺史身上,我倒是看出了淑妃娘娘頗多不容易之處。 如若將來有一天你我之一登基,淑妃娘娘不想離宮了,我是愿意奉養她的。 她在宮中行事要比這豫州刺史在豫州還要難一萬倍,至少刺史大人有錢有權有美人,膝下有子有女,雖然眼前有困難有考驗,但未來可期,甚至將來有一天他不樂意做官還能拂袖而去,說不定還會被人寫作視錢財如糞土不為五斗米折腰之類的佳話,總之刺史大人的將來和現在都是光明的。 而淑妃娘娘便不是,我認為她想出宮,是因為在宮中其實并沒有希望——就算退一萬步,將來她自己再親生一個皇子,也是難過的,她的將來一眼可以看透,未來可期這四個字和她基本沒有關系,她的錢不是自己的權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她的一切依附在父皇身上,而父皇根本不會給她什么未來,皇帝的寵愛最虛無縹緲,總之,淑妃娘娘在宮中實在太不容易。 這樣不容易之下,這么幾年下來淑妃娘娘對你我都頗多照顧,只能說她的確心善,母后當初并沒有看錯她,而她也的確值得將來我們倆對她好一些。 看到這里,李傃忽然想起來幾年前跟隨自己母親去元山宮時候,在馬車上與對淑妃江畫那驚鴻一瞥。 那時候他的母后說,想放淑妃出宮去。 他曾經是以為淑妃會借著那次機會離開的,但后來她留下來了。 那或許是她唯一可能離開的機會吧? 他忍不住這么想著。 將來再可能的機會,也只有等到他或者李傕登基,倘若他們倆將來都出意外,換了他其他的弟弟們登基,那她這輩子就陷在宮里,完全沒可能再出去了。 她那時候有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情形呢? 他目光落在了眼前那些花哨的小玩意上面,那些花哨的流蘇香囊簪花,是淑妃讓人送來的。 這幾年下來,他一直知道淑妃對他和李傕都十分關照,所以她對他們兄弟倆的看法是怎樣?是有十足的信心認為他們倆一定能將來其中之一登上皇位?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自失地笑了一聲,他自己也沒這樣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