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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沒有想過,”元初輕聲說道,他的聲音讓瑾石聽不出什么情緒,“如果將來有一天,你和梁方必須為敵呢?” 和梁方……為敵? “或者說,”元初轉過頭,目光銳利,“有一天,梁方他認你為敵呢?” 瑾石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元初看瑾石懵懂的模樣,搖了搖頭:“算了,瑾石,你自己做好決定就好,但是你記住,這世上,是沒有后悔藥的?!?/br> 一如十一年前他回答瑾石的那樣。 那天晚上瑾石并沒有從元初的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元初只是和以往一樣,默默支持了他的決定。 接著便是要備戰來年開春的陣考。 繪陣司的陣考在驚蟄前后,離現在也不過幾月有余,時間說緊不緊,而瑾石現下最重要的,就是要解決現在的陣感問題。 元初和梁方都認為他現在的困境是因為被封九年的靈脈解封生長過快導致他對陣法靈氣的走勢判斷跟不上,所以才有了現在的矛盾感和感知不準確的問題,畢竟他對靈氣的感知敏感沒有下降,只是對感知后的結果判定有問題。 于是他開始重抄繪譜。 在他強撐著天賦對他的影響,咬牙抄了幾本繪譜后,他發現自己對于陣法的感覺有了些變化,有一種當年被梁方掰著手板正執筆姿勢的感覺,瑾石強迫自己的這種天賦去重新認識和感知陣法靈氣,腦袋努力將這種感覺和陣法的實際作用對應上,經過一段時間的訓練后,那種繪陣時的矛盾感在漸漸減少,天賦靈氣的感知也開始準確。 “你這是在浪費你的天賦?!?/br>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 瑾石沒有理這個聲音,他手腕翻轉,完成了陣法上的最后一筆,然后開始收拾東西。 自從他開始重抄繪譜,就很少在府里繪陣,因為元府目前不具備將各種陣法進行釋放的條件,所以他選擇到京城里專門給準備陣考的繪陣師研習的凈筆堂繪陣和施陣。 凈筆堂在繪承院的東面。這里有個很大的堂廳,廳里擺著許多書案,供來此的繪陣師繪陣,繪完陣的繪陣師可以攜陣紙進入后堂的小陣境里施陣試驗效果。 這里離繪承院主院不遠,瑾石每次抄完繪譜后都來這里施陣測試效果,然后等元初在繪承院的事情結束后,和他一起回家。 “喂,跟你說話你聽見了嗎?”那聲音的主人不滿道,“身為天才,怎么可以用這種畫在紙上的過家家一樣的玩意來糟蹋你的天賦?” 瑾石帶好抄完的陣紙,轉身看向在他隔壁桌旁靠著的紅發男子,整天無所事事的北成皇子默容赫殿下今天不知怎么閑逛到了這里,看到瑾石在繪陣便湊了過來看了好久。 瑾石是真不知道這北成皇子到底有多大的自由度,為什么這種為大沐選拔人才的地方他都能進。 “我怎么樣是我的自由,”瑾石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要是不滿可以不看?!?/br> 默容赫看他這油鹽不進的模樣,抱臂冷哼:“再這樣下去你的天賦都被磨滅沒了?!?/br> 瑾石受夠了默容赫今天一整天跟個鸚鵡似的在他耳邊聒噪:“默容殿下,謝謝您的好意,但請不要好像說得您很了解我一樣,我現在在做什么自己清楚?!?/br> 梁方討厭北成人,瑾石自然對北成人不會有多喜歡。 如果是放在以前,如果是其他討厭的人,他也許會虛與委蛇,但是一想到他就是十幾年前帶兵攻打大沐的元兇,是一切不幸的開端,瑾石就對他連耐心都欠奉。 不再理會默容赫,瑾石抱著陣紙準備轉身往后院走。 “第九、第十七和第六十一筆,”默容赫在瑾石擦身而過的時候說道,“這是你的天賦告訴你可以整個陣法可以省去的陣線吧?!?/br> 瑾石的腳步一頓。 “你在畫這三筆的時候有明顯的猶豫,”默容赫繼續說道,“但是你還是添上了這三筆。瑾石,如果你一直這樣下去,一旦你的天賦適應了這種畫法,那你比別的繪陣師多出來的優勢也會消失?!?/br> “既然你不耐煩,那我也不會再找你,”默容赫抬腳往外走,“明明已經知道了最優解,但卻還按部就班地跟著書上來,繪陣不信自己信書,天才也早晚變庸才?!?/br> 瑾石抱著陣紙,手腳冰涼。 默容赫說得沒錯。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的天賦和書上的內容相融,可所謂的相融,只是他在強迫自己的天賦去符合書上的內容。 但如果書上的內容并不是最優解呢? 就相當于他明知道有一條近路能抵達目的地,但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斷,一定要沿著腳印多的那條遠路走過,穩妥,卻缺乏創新和激情。 這就是他想要的繪陣嗎? 默容赫走到門口,側身看到那抱著陣紙眉頭緊鎖的少年,他知道瑾石已經陷入了困境。這是只有他才能懂的困境,是常人無法理解的,屬于天才的困境。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那條最近的路,所以在常人的眼中,只存在那一條許多人走過的大路,但只有天才,才有勇氣去做每一次的嘗試,成全自己的每一次靈感,從而探索出新的路。 “繪陣,是可以試錯的,”默容赫沉聲說道,“那些繪譜寫出來,就是讓人評價和修改的,如果連前人都不敢推翻和否定,呵……”他輕蔑一笑,“那這個繪陣師也走不遠,因為他的終點永遠是別人的中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