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復蜀州兵力，大理南疆一帶的天鋒軍，便差不多齊了。

    當年為了盡最大可能留住大家性命，天鋒軍兵分三路，一路隨著沈老爺到了北疆，幾乎全都戰死在那里；第二路長驅南下，來到了南疆大理一帶；第三路則是東行至楚州，由于聯系少，目下并不清楚具體情況。

    在大理，他幫助密宗擊退了北蠻，也因此驚覺，原來曾經的天鋒軍首領，因率眾部蟄伏在大理密宗之中，才勉強逃避追殺、留下一命。

    為了換回天鋒軍，大理提了個條件。

    “大鄴與我們原為友好鄰邦，奈何本王多慮，不得不擔心大鄴的企圖?！贝罄韲跞缡堑?，“當年國醫念及天鋒軍恩情，救了他們一命，可即便他們非密宗子弟，我們也不會輕易放人。如今大理逢多事之秋，若你能確保大鄴對大理絕不侵犯，我便允許放人?！?/br>
    圣上對南疆動手，大鄴進攻大理的意圖已經很明確。

    沈清容最多算個朝臣，圣上的旨意，他又怎好置喙？

    打不打大理，是他能說了算的嗎？

    正當眾人苦惱之時，沈清容道：“我不能保證圣上的想法，但我能保證，只要我活一日，就絕不會坐視這件事情發生?！?/br>
    大理國王聽了他的話，笑容半分輕蔑。

    “我知姜經歷在大鄴算是個人物，但這句話，姜經歷并不能讓我們徹底放心?！?/br>
    誰知沈清容道：“把你們這里最烈的毒拿來?！?/br>
    聽聞此言，衛兵大駭。

    “姜經歷別想不開??！”

    “經歷大人，您這是做什么！”

    他朝扶松打了個手勢。扶松點頭：“想必殿下聽聞過，大鄴皇室之血，不懼怕任何毒?！?/br>
    大理國王顯然是聽過的，聞聲狐疑地看了沈清容好幾眼，“你......”

    “我不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殿下應允便是?！?/br>
    國王默了許久，指使眾人呈上劇毒。

    沈清容面不改色，仰頭飲下。

    身后衛兵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睜眼緊緊瞪著他。

    一秒鐘。

    兩秒鐘。

    十分鐘過去，沈清容毫發無損。

    他望著國王一哂，“皇室之血，夠格嗎？”

    .

    大理國王是個謹慎的人。

    饒是沈清容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依然不能全然相信他，“姜大人，我們需要的，是百分百的保證?！?/br>
    也就是說，他們需要籌碼。

    需要一個足夠重要的人，留在大理做人質——直到他們覺得，大理再無任何危難。

    言談中，又一個細瘦的身影站了出來。

    “我留下?！崩枳有驁远ǖ?。

    沈清容沒料到是他，“你來干什么？”

    “我想留在大理學蠱?！彼f得認真，“經歷，大鄴還需要你們，能留下的也只有我了?！?/br>
    “讓你為質，你jiejie非殺了我不可?！?/br>
    沈清容低斥了一聲。大理國王窺探著二人的交談，猜測黎子序不是一般人，當即拍板，“好，留他一人，換你們天鋒軍數百人，如何？”

    “......”

    大理國王開了口，沈清容不好拒絕。

    當夜他喝著悶酒，黎子序趕來坐在他身旁。沈清容一瞧見他，悶聲道：“你這么亂做主張，不怕你jiejie擔心？”

    “她答應了，讓我走自己的路，何況我也到了自立的年紀?！崩枳有蜻b望著星空，“可我真沒想過，少爺你居然真的是皇子?！?/br>
    他沒喊沈清容“姜經歷”，卻用了在關州時的稱謂。沈清容笑了下，“吃驚嗎？”

    “只是替jiejie高興?！彼f完這話，忽又警覺起來，“不對，聽說宮中的皇子都是有三妻四妾的，那我可不能讓jiejie嫁給你?！?/br>
    “小兔崽子?！鄙蚯迦莅盗R了一聲，氣笑，“你jiejie嫁不嫁給我，是你說了算的？”

    “反正你不能欺負她?！?/br>
    二人默了許久，黎子序道：“jiejie她還不知曉此事吧？”

    “嗯?！?/br>
    “你打算瞞她多久？”

    “我不知道?！鄙蚯迦輭旱吐?，“我怕她失望?！?/br>
    “她不會的。jiejie她有個習慣，她如果在意誰，就會不停的提到這個人。當時在關州，你是她提到最多的人。她若是真的喜歡你，不會在乎你是誰的?！?/br>
    “是嗎？”沈清容一哂，“謝謝?！?/br>
    “還有件事?！?/br>
    黎子序慢吞吞地從袖中摸出封信，“如果哪天真的產生了變故，你把它給jiejie吧?！?/br>
    沈清容一掃，信上的內容暗含訣別，字字句句卻都說是與旁人無關。他皺緊眉，聽黎子序笑道：“我要成為密宗弟子，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br>
    大理密宗以身試蠱，對弟子考驗極高，有許多蠱術都是以身試法。換句話說，一入大理密宗......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出來。

    沈清容看了許久的信，將它拋進火堆之中。

    “少爺？”

    “你若是真的不想讓你jiejie擔心，真的想對得起你jiejie，就咬牙活下去?！彼f話時，眼底像是盛著一片深不見底的深淵，“寫這些算的了什么？她需要的不是緣由，而是讓你活著——懂嗎？”

    黎子序頓了片刻，“可萬一我......”

    “沒有萬一?！?/br>
    沈清容強行斬斷了他后半句話，“當初沈家蒙難，我也沒想到自己能活到現在。你若總想著退路，就永遠不會有出路?！?/br>
    翌日，沈清容見到了天鋒軍首領。

    首領跪倒在地，“殿下?！?/br>
    “別這么喚我?！彼麑⑷朔銎?，“你們就如旁人一般，叫我姜經歷吧?！?/br>
    十月初，北蠻進攻南疆。沈清容與天鋒軍經過短暫磨合之后，率領這支軍隊一舉逼退北蠻幾十里，并于數日后斬殺北蠻南下將領。

    自此，大理戰局平定，他也成功帶著天鋒軍返還大鄴，來到蜀州。

    蜀州多山，不少兵士為了自保，隱居山林之中。沈清容花廢了近四個月時間，一一聯系。迄今為止，已經收復了多半。

    在他顧慮楚州殘部時，天鋒軍首領進言道：“楚州目下仍是太子的地界，大舉前去容易打草驚蛇，不如先在蜀州休養，先聯系，等時日到了再行聯系?！?/br>
    沈清容覺得在理，點頭答應了。

    今日。

    他摸索著符牌，呢喃：“幸好，這些時日都是值得的?！?/br>
    天鋒軍確實與其他的軍種不同。

    他們有自行一套的陣法和體系，善于火器，且因為久居南疆，還有人學會了蠱術。更關鍵的，是天鋒軍自幼便經受選拔和cao練，功夫厲害不說，還對先帝忠心耿耿。

    如今歸屬的部將已近萬人。他們分布在蜀州和南疆的不同據點之中，只要沈清容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為他效命。

    “南疆呢？圣上打算怎么處置？”

    “迄今為止，一直都沒有聽聞圣上安排皇子處置南疆的消息?！?/br>
    沈清容沉默。

    在他們來看，鴻熹帝先前的決策都是為太子登基掃平道路，那么南疆的權限，也應當交給太子才是。

    為何不把南疆讓給太子？

    莫非是李善識的事情，令圣上心態轉變了？

    但大鄴除了太子，又有誰可以繼任皇位？

    他想不出緣由，“罷了，你將紙筆拿來吧?！?/br>
    扶松會意。

    沈清容煩悶的時候，慣常會畫人物來紓解。扶松如往常般呈上紙筆，又聽他道：“再拿面銅鏡過來?！?/br>
    符牌安靜地躺在沈清容手邊，銅鏡擺在他面前。他瞧著鏡中的自己，提筆蘸墨，“你說，先帝他該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邊說邊畫，依著自己的模樣，漸漸繪出個人形。

    那人一身龍袍，屹于萬仞宮墻之中，滿天都是雪色。沈清容畫到最后，倏地一笑。

    “分不清了?！彼?，“這到底是我的生父，還是未來的我呢？”

    第86章 .交鋒（一）從軍餉入手

    季瑞此人,黎云書雖有了解，卻并沒有太多交集。

    她只知他雖身為兵部尚書，卻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當年邊境禍亂時,為了不讓戰事波及到自己,季瑞甚至賄賂禮部尚書梁賢,壯大保和派勢力,意在穩住自己權勢。

    當官嘛，穩住自己的權勢就夠了，何必真的去拼死拼活？

    但尋常人這么想尚可，兵部尚書這么想,就大錯特錯了。

    尤其是在大鄴覬覦大理的時候。

    黎云書大致揣摩到了圣上的心思,知道圣上要自己這把“刀”是為了什么。

    回到刑部，她開始思索從哪里入手。

    按說督查官員,當由都察院管,而非刑部。她需要的,是找一個緣由，將此事定性為違法，再由刑部光明正大的查案。

    最簡單的是錢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