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98節
他險些被震落下去,忙抱住樹干穩住身形。一轉頭,便見洪水咆哮著卷過,飛速吞沒了首領身影。 奚澤怔在原地。 雨水將他周身打濕,可任他怎么揉著眼睛去看,那人都不在了。 如一粒卷入洪流中的灰塵,連個影子都沒留下。 他像是被雨水淋傻了,腦中浮出茫然。 首領肯定看見了嘉王府的紋樣。 為什么還要救他? 為什么明明脫險了,還要沖下來幫他? 照說,嘉王該是天鋒軍的仇人才對。 他們這樣做,值得嗎? 這問題沒人回答,奚澤心里一陣發空。 山洪退去后,所有人都知道首領不見了。 沒人責怪奚澤。他們自發組成了小隊,順著山洪摧毀的痕跡向下尋。 滿地都是山洪過后留下的泥沙,和攔腰折斷的樹木。衛兵們壓抑哽咽,跪倒在泥沙上,用手一寸寸翻找著泥土。到最后雙膝和手皆被磨得血rou模糊,也沒有人找到。 奚澤跟著他們,為眾人包扎傷處,聽著他們嗚咽,低聲道:“對不住?!?/br> 受傷的小兵已經難過得說不出話了。身旁一稍大點的兵士眼神灰暗,安慰道:“這本就是我們的宿命,只不過首領他先走一步了而已?!?/br> 奚澤抿唇,“我是嘉王的人?!?/br> “你說什么!” 他這話一出,小兵氣得掙脫了繃帶。他閉上眼,等著他們給自己一拳,抑或把自己生生打死。 但他們沒有。 唯聽那稍大點的兵士道:“但你也是個百姓?!?/br> “......” 奚澤眼眶微熱,摩挲著短哨上的紋案,竟有些嫌惡自己。 那場山洪卷去了大半天鋒軍衛兵的性命。 僅剩的一百人在山洪過后,向南進發。 臨行之前,奚澤依著南疆的習俗,悼念故去的首領及兵士。 那晚,會陽城明燈徹夜,燃到了天明。 奚澤斟三盞酒,一一灑在石碑前。 墳中埋葬的,沒有尸首,沒有骨灰,連衣冠都沒有。他走時什么都沒留下,衛兵們在泥沙中翻找許久,也只找到了一柄折斷的長槍。 于是他們以槍代身,哀悼故人。 當天,奚澤放出最后一封信,感念嘉王的恩情,以才疏學淺為由,不再替他研究蠱術。 他燒了短哨,跨越高山去學機關之術,為三月造了義肢,成了親。 三月一直放著當年的牌符,還在暢想:“等我能掌控義肢了,就往南走,回天鋒軍去?!?/br> 由著行醫,他在南疆聲名漸起,成了眾人眼中醫館當之無愧的繼承者。無人知曉他的過往,亦無人知曉,他曾經學醫,是為了殺人。 直到某日。 他回家時,發現三月雙眼緊閉,嘴唇烏青,儼然是中毒之兆。 奚澤大驚,立馬為她診治。 饒是他精通毒術,也沒弄明白這毒到底怎么解。師父看后,也是搖頭,“只能借蠱術一試?!?/br> 于是,他再度前往南疆,修習蠱術??捎昧巳魏无k法,都沒能讓三月的癥狀減輕。 那毒雖不致命,卻磨人。它會無限放大人的感官,一點點小傷,都是鉆心裂肺的痛,一點點苦,都讓人難以入喉。 當年曾義無反顧斬斷腿骨的姑娘終于害怕了。她不肯扎針,不肯喝藥,唯有奚澤勸她,才咬牙接受治療。 最后她哭道:“要不,你用劍殺了我吧?!?/br> 奚澤說不行。 連師父都嘆氣道:“奚澤,不若你遵從了阿月的意愿吧。你我雖為醫者,只能盡最大的努力去幫他們,但這世間總有我們救不了的人?!?/br> 奚澤說不可能。 “我一定要救?!彼o拳,“我不允許自己再看著別人離去,何況她是我妻子!” 何況那時,三月已經有孕在身。 他一意孤行地找辦法,最終收到了嘉王府的一封信。 “我有救她的辦法?!奔瓮跞缡菍懙?。 走投無路之下,奚澤走進了嘉王府的大門。 嘉王如以往般款待他,依然是那般和顏悅色。奚澤被他的熱情感染,對他的幫助更是感激。 他沒忘了自己的目的,向嘉王詢問后,嘉王道:“我知道一個古方,興許可解此毒?!?/br> 那方子很烈。 幾乎是用南疆所有毒物,并著人血,熬成血潭,來解她身上的毒。 奚澤本能地抗拒,嘉王遺憾搖頭,“用不用由你,這是唯一的法子了?!?/br> 他道謝離開。 三月的病癥越來越嚴重。 她誕下槐槐后,身體每況愈下。最后奚澤沒有辦法,瞞著眾人,試了嘉王的法子。 為了不讓阿月害怕,他蒙上了她的眼,溫柔道:“我給你個驚喜?!?/br> 于是她乖乖由奚澤領著,緩步行到血潭旁,唇角還掛著笑。 她大抵以為,摘下眼罩后,自己會看見一大片鮮花,或者滿地螢火蟲。 結果她腳下一空。 跌入萬劫不復的血潭之中。 當奚澤看見滿池蟲蠱將阿月吞噬時,他猛然驚醒自己做了什么。 ——這壓根,不是治病的法子! “阿月!”他嘶吼著,不顧一切地想從潭中撈出她??伤麆偵斐鍪秩?,手上忽如抽筋斷骨般一陣劇痛,再抬起,已被劇毒腐蝕。 甚至于身上沾染過毒汁的地方,都如燒焦般留下了大片黑痕。 他怔愣了一下,發瘋一般要去找嘉王,孰知嘉王早聽到了風聲,帶人朗笑著前來。 “等了這么多年,還是借你之手煉成了百蠱之王,也算不枉?!?/br> 奚澤像是被雷劈過一般,連雙手和身上的痛楚都沒了知覺,只見嘉王搖著扇子繼續,“我捉過很多武林人士試毒,但是,他們都不夠格?!?/br> “后來我知道,蠱王cao縱百蠱,也依百蠱而活。在它誕生之前,唯有體內并存百蠱之人,方是養育第一代蠱王的最佳人選?!?/br> “于是我找來了這毒,也順著你們醫館的人,找到了那些幸存的天鋒軍?!闭f罷,他仰天長笑,“此毒甚烈,唯有以蠱攻毒方能解。事到如今,那些天鋒軍都已被我毒死,只有這個女子還活著?!?/br> “也多虧了你,一直嘗試用蠱救她,為我培育了這么好的餌料?!?/br> “......” 奚澤說不出話。 他的牙關在顫抖,有一瞬間,甚至想把這個面露得意的人拽下去,與阿月同歸于盡。 但他的手已經徹底沒知覺了。 整個人都像是被凍在了冰原中,又冷,又迷茫。 在他痛苦之時,忽然憶起了女兒的臉。 ——他不能認輸。 他要學習蠱術,找出解蠱之法! 可是對于嘉王而言...... “奚澤,你為本王做這些,本王甚是感激,也不枉當年救你一命?!奔瓮鯂@道,“這樣吧,你是想自己跳進去喂蠱,還是等著本王先殺了你,再把你扔進去?” 林葉簌簌作響。他掩下鼻頭的酸楚,咬著牙,猛地跪了下去。 “蠱王尚未完全煉成,蠱術或許能為殿下助力?!彼曇纛澏?,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往深淵中墜了一分,“奚澤愿效犬馬之勞,為殿下完成此事?!?/br> * 故事講完,他深吸氣道:“說出來舒服多了?!?/br> “所以,這些年你并非在為嘉王煉蠱,而是在找解蠱之法?” 奚澤點頭,復又垂下眼,“可惜,我能解一百種蠱術,獨獨解不了她?!?/br> “她不知受了什么折磨,等我下次再見她時,已經換了副模樣?!碧峒巴?,他的聲音還是帶著沉重,“第一任蠱王最為難煉,她的狀態比你還遭,記憶也忘了大半。我去時,她用手在胸口刻下天鋒軍的紋案,喃喃著等自己恢復好就回軍,壓根不知那些人都已經死了......但她忘了我?!?/br> “許是有意,她記住了槐槐,記住了天鋒軍,卻忘了我,大概是恨我吧?!?/br> “我小氣,害她斷了腿骨,受盡折磨;我虛偽,即便最初時是恨她,還騙走了她所有感情;我更無能,一直到她死,都沒能找到解決的辦法?!?/br> “所以,”奚澤直直地望著火池,給自己下了結論,“我就是個懦夫,是個混賬?!?/br> 沈清容一時啞然,“那槐槐呢?” “許是阿月的緣故,她出生后便不怕任何蠱,但也看不見東西?!彼f到這里,不由得抱住頭,長嘆一聲,“這是我最愧疚的,而她這些年來,從未喚過我一聲父親?!?/br> “直到今晚?!鞭蓾裳壑须y得透著柔意,“她問我,‘父親你要去哪里’?!?/br> “你怎么回答的?” 奚澤沒應,瞧了眼月亮,“時辰已到,你準備好了嗎?” “這么快?”沈清容嘀咕了一聲,“不愿說就算了,我問你最后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