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的紈绔篡位后 第14節
窗外忽響起了勁風,如有萬鬼哭嚎。 字條上是徐大海的親筆,只有短短一行—— “江兒: 若程家提出讓你替補我,請讓衙役將我火葬,這是我贖罪的唯一機會?!?/br> 徐江呆在原地。 ......火葬? 徐大海不是被人殺的嗎? 他怎么知道程家會說這些話,怎么知道事情會鬧成這樣?! 后背陡然生出寒意。徐江一把抄起字條,將屋中炭火盆點燃,要把字條焚毀。 “嗚”地一聲——那窗忽被掀開,從外面飛進了什么物件。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便見方才的黑貓一躍而入,叼住那東西轉頭看他。 那是條魚干。 他家偏僻得很,少有人來,怎會憑空飛進來一塊魚干?! 像是被人攥住喉嚨。徐江覺得呼吸困難,手抖個不停。他倉促爬起,正要毀去字條,黑貓忽然叫了一聲。 春日的貓兒,叫聲本就似小孩啼哭一般,凄厲悲切。他本不該多想,可種種怪異的景象,都逼著他生出了某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是徐大海來找他了。 徐大??匆娏诉@一切,回來找他了! 屋外,黎子序正思忖著剩下的小魚干怎么處理,猝不及防聽屋內傳來尖叫。 他嚇得一個哆嗦,踢碎了墻根的廢棄瓦罐。 剛準備開溜,忽聽徐江哀嚎出聲,“哥,我聽你的!我都聽你的!我不動你的錢,不給程家干活,我明天就讓衙役把你火葬!你別來找我了,你快走吧!” 黎子序愣住,從他說得話說回過味兒來。 徐江這是,答應要將徐大?;鹪崃??! * 沈清容抱著字畫來找黎云書時,已是丑時了。 大雨簌簌落下。來不及等扶松撐開傘,他抱著字畫沖了進來,“你看看,可有什么不對?!?/br> 黎云書見那卷行書字卷被雨點沾濕,啞了半晌,“......你能不能對書卷尊重點?” “你快看?!?/br> 她接過字卷,先看了眼篆章,又瞧著字跡,“......仿的?” “是仿的?” 沈清容湊上前,隔著欄桿,同她抓住字卷的兩端。黎云書解釋道:“這行書落款是百年前的吏部尚書,汪言。此人雖是文臣,但有九年都是在邊關度過,我見過他的真跡,雖說規整,卻不乏殺伐之氣。而這幅書卷上的仿字,懸針豎不夠干脆,撇捺少了力度,顯然僅僅仿到了字的形,卻并未仿其意?!?/br> 她在這里說了大半天,轉頭見沈清容正盯著字卷的邊角,壓根沒有理會她。黎云書屈指敲欄桿,“喂?!?/br> “等等?!?/br> 他皺起眉。黎云書見他一直在磨那被雨水打濕的地方,將字卷磨得見了底。 這些字畫皆用布制卷軸裝裱好,黎云書本就愛惜書卷,見他這么做,牙根一酸,趕緊別過頭不去看。 沈清容從她手中奪過字卷,對扶松道:“拿水來?!?/br> 他將水往字卷上一潑,一點點將紙抹開...... ——竟露出了一幅地圖! “這程家......”沈清容咬牙切齒,“還真是深藏不露啊?!?/br> * 天漸漸亮了。 程富商起了個大早,沾沾自喜地在衙門外等著。 沈清容拖了很長時間才到,一夜未眠,眼眶發黑。 程富商見了他,好似看見了涸轍之鮒。他佯裝好心地問:“沈少爺,昨夜可有查出什么?” 沈清容掃了他一眼,目光在程富商身后的徐江身上停了停。 徐江一直低頭看著自己鞋尖,神色似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么。沈清容怒極反笑,話從牙縫里一點點蹦出,“查到了不少好東西呢?!?/br> 程富商當是沈清容拉不下面子,笑道:“沈少爺年紀輕輕的,便有如此口氣和態度,實在令程某佩服?!?/br> 他明里夸著沈清容,暗地卻是在諷他狂妄自大、夸下???。沈清容攥緊折扇,聽程富商繼續,“當初你口口聲聲質疑衙役的公道,如今可是有結論了。沈少爺,你還年輕,意氣用事也是正常的......”程富商嘆了口氣,嘲笑之意十足,“下回碰上這等事,記得三思而后行啊?!?/br> 沈清容瞇眼,一字一頓,“那沈某就多謝程老爺提點了?!?/br> 程富商笑了笑,轉過身的一瞬,神色驟然變冷。 “這么生氣,看來是什么也沒查到?!彼底脏托?,“自不量力?!?/br> 今日定案,黎云書自然要到場。她著一身素衣,簡單地將頭發一綰,坦然上前。 獄中生活并不算好,她似是比往日還要瘦削了幾分,衣衫罩在身上還有些寬大??伤绫硡s如刀刻出來的一般,挺得筆直筆直,像是永遠都不會被壓彎。扶松見沈清容一直看她,好意問道:“少爺,您可是想背書了?” 沈清容咬牙切齒地揪了他一把,“你別咒我!” 扶松差點一嗓子嚎出來。他堪堪忍住,對沈清容道:“少爺,沈老爺昨日來信,聽說你拿他的令符干涉縣令判案,氣得把茶壺都摔了?!?/br> “......”沈清容的臉色閃過幾分不自然,他懶得聽衙役贅述事情經過,低聲同扶松嘀咕著,“他就那脾氣,不生氣才怪?!?/br> “等老爺回來,您怕是又要受罰了?!?/br> 沈清容默了默,“跪三天而已。廢我一雙腿,換別人一條命,值?!?/br> 扶松見他話說得輕快,眉目中卻流露出舍生取義般的悲痛,問道:“那您......今天回去便跪著?” 沈清容四十五度仰頭看天,“跪吧?!?/br> 扶松點頭應聲。隔了許久,他又道:“不過沈老爺還說了一句話?!?/br> “什么?” “他聽聞您近來特別熱愛讀書,倍感欣慰,聲稱您只要這次能過了府試,就免了您這次責罰。但您既然如此想跪罰,我便同夫人說一聲,讓您跪著了?!?/br> 話剛說完又被沈清容揪了一把。 他這次下手比之前還狠,扶松吸著涼氣,聽他磨牙,“你下次,能不能說得再慢一步?” 諸多問題問完之后,縣令開口,“可還有遺漏之處?” 沈清容站出來,“我從徐大海生前的信件之上,找到了些微的線索。這些線索足以證明——” “他是自盡的?!?/br> 不去管旁人的神色,沈清容將那幾封信呈了上去,“他死前身上佩戴著女子香囊,正是花音樓花娘廖詩詩的。我從廖詩詩手中找出了徐大海寫給她的信,發現了這么幾個字——” 沈清容看了程富商一眼,“程、家、害、他?!?/br> “你這是無中生有!” 程富商大怒出口,見信被呈上,他趕緊道:“書信里什么字都可能出現,誰知道你是不是斷章取義,故意誣陷我程家?!?/br> “是不是無中生有,不是我說了算?!鄙蚯迦莶痪彶患?,“徐大海為人忠厚,不愿去做惡事,若非是你們用什么行徑逼迫他,他大抵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br> “血口噴人?!背谈簧膛?,“我們程家對下人一向寬厚,你倒是說說,我們逼迫他什么了?” 沈清容意味不明地掃了徐江一眼,“那就問一下徐小兄弟,程家逼迫你什么了?” 徐江自打從家里出來后,一直閉口不語。 聽沈清容問,他無意識哆嗦一下,膝蓋一軟,跌在地上。 程富商察覺不對,壓低聲嚴肅地提醒他,“徐江!” “我......” 徐江眼眶發紅,“程老爺說,會讓我替我哥做工......” “徐江!”程富商急了,“你在說什么?” “只要我聽他的話,不讓他們碰我哥......我哥干的活,他就可以讓我干......” 程富商大駭,欲去捂住徐江的嘴,被沈清容先一步拿折扇擋住,“讓他說完!” 他身形本就比程富商高,這么一攔,旁邊的衙役也反應過來,齊齊將程富商拽回。程富商掙扎著質問,“你瘋了不成?” “我就是瘋了!”徐江咆哮出聲,“我是瘋了才信你的鬼話!我哥都看見了,他全都看見了!” 他終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地摸出那張字條,“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他來找我了,他說他要贖罪......” “你們把他火葬吧,”徐江泣不成聲,“是我對不起他,求你們,把他火葬吧......” 徐江的情緒徹底弄懵了眾人。 而黎云書和沈清容在其中,卻是明白得很。 黎云書也沒想到,黎子序竟能做出這么多事。 她原本想著,徐江此舉非同尋常,定是答應了程家什么。陡然遇見這種事,心中總會信些神神鬼鬼的念頭,借此嚇一嚇他,沒準他心態就松動了。 果然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程富商還想勸阻,被衙役強行拉到一旁控制住??h令囑咐人將徐江照料好,又問了他幾遍后,點了點頭,“那便依他所言,實行火葬吧?!?/br> 短暫的祭拜儀式之后,衙役燃起了火。 火光燒灼升騰,黎云書遙遙看著,無端覺那火有些刺眼。 她別過頭,恰撞上沈清容的目光。他不知看了她多久,同她撞了視線也沒覺得尷尬。他長眉一挑,折扇搖得飛快,顯然是想強調些什么。 黎云書低頭一看,瞧到了一個大字:“真”。 正疑惑這個“真”字是什么意思,沈清容就把折扇翻了個面,“?!?。 黎云書:“......” 敢這么張揚的,除了他也沒誰了。 等烈焰燒盡后,地上剩了一些尚未完全燒碎的骨。仵作上前探去,于碎骨中拾出些尖銳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