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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一個從丘黎來的少年出現了。 他的名字叫伍螢之。 正如他的名字,螢之,螢火蟲破開漆黑迷霧,從山谷中飛出來,給這個亂世帶來一絲光,雖然微弱,可對這個塵世里的人來說,那是他們自戰亂以來第一次見到光。 是夜里唯一的光。 他翻上馬背,遠離家鄉,搶過父輩手里至死未能完成的事業。 告別故土那日,丘黎就永遠失去了它的小殿下,伍朝卻多了一位陛下,世人稱之為白鬼。 蕩世之戰并不是一場戰役,而是許多場大大小小戰役的集合,史學家如果要研究伍哀帝,一定會圍繞著他打過的仗向外延伸,漸漸地,大家發現了一個規律。 那就是在這些戰役中,伍朝軍隊往往不是主動發起的那一方,而是清理戰場的那一方。 胡人從草原上來,他們天性嗜血,踏足中原唯一的目的就是侵略,廝殺起來比野獸還兇猛,而西洋人從海上來,經歷過大風大浪,長途跋涉鍛煉了他們的隱忍和堅韌,但他們的目的同樣是為了侵略。 西洋人和胡人無可避免地會在中原相遇,在胡人眼里,除了自己就全部都是敵人,再加上和西洋人語言不通,所以一旦遇上,胡人軍隊勢必率先開戰,于廝殺之道他們從不留情。至于西洋人,他們從來自詡文明,自然不想和胡人打,但讓他們忍退也是不可能的,敵人打來了,他們只能只能迎敵。 就這樣,他們將中原大地當成了戰場,一場又一場的廝殺在這里進行。 而當勝負分出,一方揚旗吶喊之時,他們會發現,有一柄冷刃已經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 這就是伍軍通常扮演的角色—— 久時構說:“蕩世,可以說蕩平世間,還可以說是滌蕩世間,他讓相互痛恨的兩方自相殘殺,等一方殺掉另一方之后,他再走出來,殺掉存活下來的那一個,就這樣,他花了十七年的時間,殺掉了所有來犯的外族人,殲滅了所有敵軍——他的戰場,從來無人生還?!?/br> 甚至連一具尸體也不剩。 一個戰場,打完仗之后連一具尸體都沒有。 這也是后世最奇怪的一點。 他們懷疑是伍哀帝將尸體拋入江海喂魚,故意不給敵人留全尸,也有人猜測,是伍哀帝將這些尸體烹成rou羹分到軍中,給人吃了,所以才找不見尸體。 無論真相怎樣,這些猜測無疑在很大程度上丑化了陛下的形象,直到現代,影視改編作品里如果出現伍哀帝,一定是高大野蠻兇神惡煞的形象,從來沒人會認為他會是一襲白衣仗劍憑風的傾世男子。 久時構望向頭頂這棵老樹:“甘棠,你覺不覺得,這場蕩世之戰好像似曾相識?” “當然了,”甘棠說,“這不就是我對待每一對選手的做法嗎?” “我讓他們自相殘殺,然后派出使者處決掉活下來的那個——這都被你發現了,我果然沒看錯你?!?/br> 久時構:“陛下和樹西一樣,也是你的一個處決者,對不對?” 甘棠:“你可以說他是處決者,但你不能說他和樹西一樣,樹西不過是一只笨到無可救藥的貓頭鷹,不配與我的小殿下相提并論?!?/br> 久時構:“這就是你逼他做的事——你不喜歡爭端,所以你逼他當你的處決者,幫你處決爭端,對不對?” 甘棠:“不完全對?!?/br> 久時構:“哪里不對?!?/br> 甘棠:“小殿下是處決者,但卻不是我的處決者?!?/br> “什么意思?” “意思是,殿下永遠是殿下,沒有人能逼他做任何事?!备侍牡?,“你不是說你花了半年時間研究他么,怎么連這個都不知道?還有,你不是一直很奇怪,為什么明明我是一棵甘棠樹,但是島上那些尸體卻會化成桃樹嗎?” 久時構突然好像明白什么了,“是為了他?” 甘棠:“當然?!?/br> “昔年丘黎的桃花為戰火所毀,我與小殿下第二次見面時,不是我逼他,而是他與我約定,他替我滌蕩人世間的戾氣,我替他栽滿一個塵世的桃花——如你所想的那般,每一株桃樹都曾是一個人?!?/br> 雖然已經猜到了,可親耳聽到,還是一番震撼,久時構道:“這才是那些尸體離奇消失的原因,他們都被你變成了桃樹!” 從甘棠樹上翩然飄下白花,它仿佛陷入了美好的記憶,聲音隨即柔和起來: “花開陌上,十載紅塵,皆是為君?!?/br> “所以,伍庭是處決者,但不是你的處決者?!本脮r構將甘棠說過的話原原本本復述了一遍,但這次,他終于明白這句話背后的意思,因為陛下就是陛下,從來不會被任何人脅迫的陛下。 這個時候,棠梨樹下突然響起一陣歌聲,那是久時構的手機鈴聲響了。 久時構本來不想接,但看到來電顯示是景區經理,他猜到應該是張經理吃完飯回來了,這時棠梨樹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仿佛變成一棵普普通通的樹,久時構接起電話。 “久先生,我回來了,您在哪里呢?”張經理在電話那頭笑意滿滿。 久時構:“我在景區里到處閑逛呢,好,您在辦公室等我,我這就回來?!?/br> 將手里收回口袋,久時構回首望向這棵棠梨樹:“我怎么才能殺掉你?” 甘棠回答:“你殺不掉我,只有馴服我的人才能殺死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