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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一心為潘大哥守節,是我跪著懇求,她才不得不與我成親?!鄙蜢o握著趙衡的手,慢慢說道,“圣上宿疾在身,仍苦心孤詣為殿下鋪路。不必殿下去恨,說句大逆不道的話……怕也是撐不過今年去了?!?/br> “……至于我?!?/br> 沈靜頓了頓,轉頭看看趙衡,輕聲道:“我從未有過半分半毫,后悔與殿下這一段情?!?/br> “我只怪人生之事無常,牽掛又太多?!鄙蜢o頓了一頓,又慢慢說著,“剛知道殿下要娶親那些日子,我也時常覺得心里苦悶,每到夜間,便輾轉不能成眠……可是若細想想,倘若我不是無牽無掛,孑然一身,倘若如今我的父母親仍然健在,怕也是要看著我娶妻生子,過尋常日子,才會放心的?!?/br> “如今朝局不穩,外有強敵換伺,圣上疾病纏身,兩位皇子年紀幼小。所以圣上對殿下期盼甚多。殿下將來肩上挑著的擔子,不止有圣上,皇子,和殿下自己。還有天地君民,社稷百姓?!?/br> “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殿下以后……萬不可再如此任性妄為了?!?/br> “你說的是?!?/br> 趙衡默然許久,握緊了沈靜的手,然后松開,站起身來:“……你說的是。孤該回去了?!?/br> 他起身走到門口,卻又停住,站了片刻,回過頭看著沈靜苦笑道:“以后那么長的日子,也不知道沒了妙安,孤能從何處去尋一點慰藉?” 沈靜緩緩起身,迎著他的目光,低聲道:“此生不能許君以情,唯有報之以義……無論身在何方,我會盡我綿薄之力,為殿下分憂?!?/br> 二月十二,沈靜新婚畢。一回到翰林院,便與于之靜、呂蒙一齊接到吏部文書,因年初事務繁忙,將三人破格拔擢入禮部、工部任主事,為從六品。 三人與學士方煒道了別,各自收拾,分別赴任了。 這事說大不算大,說小卻也不小。 如此一來,同榜進士中,沈靜三人便在升遷上先快了一步。 沈靜卻對于之靜與呂蒙二人有所歉意。 趙度要將他拔入工部,這是早就告訴了他的,他也不敢反駁??墒侨缃?,眾人雖然沒有明說,卻都暗道圣上向來對沈靜加以青眼,于之靜和呂蒙這是沾了沈靜的光了。 因為他的緣故,竟連兩人都要遭受非議了。 只是眼下,他也顧不得二人處境,因為工部這里,他一過來,便先遭人為難了一番。 沈靜一入工部,卓大江便點名要他同領江南治水事務,并說此事已經稟告過了尚書苗申儉。 沈靜自然從命。 可是江南治水是大事,更是若干人兩眼巴巴盯著的“肥差”。卓大江力排眾議,對沈靜這破格的重用,卻引起了卓大江手下幾位員外郎的眼紅不滿。 次日沈靜正事到任,尚書苗申儉與卓大江將沈靜事情一說,轉身便走了,只留下堂上幾個員外郎和主事。 旁人倒還好些,其中一名叫做楊譽的,向來性子耿直,又無忌口,當著眾人的面便對沈靜開口諷刺道: “沈探花高才。去江南跑了一趟,待了三四個月,寫了篇文章,資格便越過我們這些勤勤懇懇勞作五六年的老家伙了。若再待個二年,豫王殿下出言保舉,怕不是要官居二三品了?到時平步青云,可別忘了咱們這些墊腳石才好?!?/br> 這話一出,本來眾人都要散了,卻都紛紛駐足,有裝作勸說圓場,跟著一起附和嘲諷的,也有站在一旁心中竊喜看笑話的。一眾人中,只有周云之與沈靜熟悉,只是他看看沈靜,又看看楊譽,一副為難的樣子,也不敢為沈靜說話。 眾目睽睽之下,沈靜卻沒有半分氣惱,上前對楊譽拱手行禮:“楊大人教導的是。沈靜才疏學淺,年紀也輕。初來工部,日后還要仰賴諸位多多指點才是?!?/br> “教導?沈探花文章差點就譽滿天下了,我們哪里敢?”楊譽嗤笑一聲,“真是俗話說的,做得好不如說得好。我們這些人,辛辛苦苦出了力,怕是到時候還要求沈探花耍耍筆桿子,為我們美言幾句呢。哪里就指點的了你了?” 沈靜依舊平心靜氣:“楊大人言過了。沈靜來這里,并非是為了寫文章,是為了跟著諸位大人,踏踏實實做些事情的。因此來工部之前,也曾研讀過幾部營造、水工的書籍簿冊,若是——” 還未等他說完,楊譽便哼了一聲,將他打斷:“讀了幾部書,便覺得自己是踏踏實實做事了?沈探花,不是我故意為難你。水工的事,不知你懂得幾分幾毫?丈量河湖深淺,堤壩河岸修建多長,需得土方幾多,石方幾多,民夫幾多,這些可都是要實打實干過才知道的!都照沈探花這法子,到時候發了洪水,咱們也別修堤壩了,都站在那里哇啦哇啦背書,便能把洪水退回去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楊譽也跟著笑了兩聲,得意瞥了沈靜幾眼,便轉身跟著眾人揚長而去。 只留下周云之,待眾人走遠了,亦步亦趨跟在沈靜后頭,低聲歉意道:“對不住,也沒有開口為你說話……” 沈靜搖頭笑道:“楊大人說的有道理?!?/br> 周云之安慰他道,“楊員外今天過分了,我也沒有想到他會當眾讓你難堪……其實他這人,唉,還是有幾分才學的,只是脾氣不好,為人又有些自大。江南治水這事,聽說他曾幾次向尚書大人和卓侍郎請纓,想接這差事,誰成想卓大人相中了你,想必他是有些惱羞成怒了……你不必太在意的,日久見人心,時候長了,他們就知道你的真才實學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