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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滿聞言,隨即上前將茶碗接了過去,低聲道:“沈大人,我來吧。您稍等?!?/br> 說完捧著茶碗去了廚房,片刻端著熱茶與水壺回來,一起遞給沈靜:“有勞沈大人了?!?/br> 茶碗中透出nongnong的苦味,其中卻又摻雜一縷異香,不知是泡的什么。沈靜道過謝,接過來進了書房,小心將茶碗奉上,趙度伸手捧過茶碗,低頭慢慢飲著。 nongnong的苦香味頓時彌漫著整個書房。 沈靜站在趙度身邊,小心翼翼用眼角的余光看過去。 上回大雪天在皇宮中匆匆見過一面,沈靜如今細看,才發現趙度已難掩病態,他捧著茶碗的兩手枯瘦,眼窩微微凹陷,面色蒼白,兩頰卻又泛著不正常的紅,神態之間,已失去了大半往日的銳利之色。 沈靜心驚之余,不由得想起之前幾次見到趙度的情形。 在江南初見,當時只覺得敬仰畏懼;后來因為趙衡的緣故又見過兩次,則更多了幾分敬重。 直到那日大雪天趙度命他去勸說趙衡,沈靜回來,對他便只剩了對上位者的畏懼。 可是如今看著他,他又忍不住對趙度生出幾分憐憫:如此嘔心瀝血、肝腸寸斷的cao勞,熬到如今,將近燈盡油枯,到頭來,還要為了保住自己的兄弟、妻子不自相殘殺,費盡心機,重重算計。 ……難道趙衡將來,也得如此這般的活著嗎? “沈卿在想什么,想的這么出神?” 趙度喝完了茶水,打斷了沈靜的思緒。 邊說著,他從袖中抽出帕子拭了拭唇角,擱下帕子,又用干枯的手,從桌上拿起那本棋譜,一邊隨意的翻著,一邊慢條斯理的向沈靜問道:“你這棋譜有意思,是從何處淘澄來的?‘明心書社’,這書社不是京城的吧?” 沈靜回道:“回圣上,此是蘇州一家書社所出?!?/br> 趙度翻書的動作頓了頓:“蘇州?” “正是?!?/br> “你從蘇州老家帶回來的?” “是蘇州的朋友寄來的?!鄙蜢o解釋道,“這家書社的掌柜酷愛弈棋,因此每年都刊印幾幾冊棋譜。臣因此托了朋友,逢著新書,便寄幾本來?!?/br> 趙度抬頭看他一眼,輕嘆一聲:“如此用心。也難怪了?!?/br> 說完將棋譜放下,點點身邊的書桌:“取棋盤來,陪朕下盤棋吧??偮牥⒑庹f你棋藝不錯,今日無事,正好見識見識?!?/br> 沈靜應聲,轉身從書架上取來棋盤旗子,擺在桌上,請趙度執白子。 趙度也不客氣,率先點下一子,輕笑了笑:“可不要故意讓棋?!?/br> 兩人對弈片刻,沈靜便明顯覺出趙度棋風與趙衡大有不同:趙衡擅下快旗,橫沖直殺,氣勢磅礴,趙度則布局精心,謀定而后動,下子穩健,與沈靜自己倒有幾分相似。 沈靜在棋盤上小心應對,兩人下了不到半個時辰,各自才將布局完畢,還未分出勝負,趙度便將棋子一扔,緩緩靠回座位,輕嘆一聲:“朕乏了。先歇會吧?!?/br> 沈靜又應了聲,先起身提了熱水,為趙衡續上茶,小心將茶碗遞到趙度手里,又小心翼翼站回一旁。 他到現在為止,仍沒有弄清楚趙度的來意。 趙度歇了會兒,又慢慢喝了半碗茶,才又拈起棋子。 這會卻不像剛才那樣專心,一邊下著棋子,一邊慢慢問沈靜道:“前兩天,你是不是被賈亦為難了?” 沈靜頓時對于趙度的無所不知既驚又懼,遲疑了下,小心回道:“臣與賈大人……之前是有些公事一時沒有說清楚。不過如今都已經過去了?!?/br> 賈亦差點被趙衡打斷了腿,那次之后見到沈靜恨不能繞道而行,自然不敢再來找他的麻煩。 趙度看著棋盤,頭也不抬,微微笑著又點了點頭:“你以后可以放心了。朕已經吩咐鄭滿,將大雪那日凡在宮中見到你與豫王者,都處置干凈了。對這些事,今后一個字都不會有人再提起了?!?/br> 沈靜心中悚然,卻仍恭敬道謝:“……謝圣上?!?/br> “不必謝?!壁w度點下一枚棋子,半垂著眼,“朕做這些,本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豫王?!?/br> “……” 趙度拈著棋子沉吟著,不知有意無心:“豫王名聲事關國體,不可有一絲的大意。朕不可不為他謀劃?!?/br> “圣上說的是?!?/br> “其實還有一件事,朕一直拿不定主意?!壁w度說著,將手中捏著許久的棋子放回去棋子盒里,手指在棋盤邊緣一下一下點著,“所以今日,朕才找你聊聊天?!?/br> 沈靜將棋子緊緊攥在手心里,心慢慢提了起來。 “沈靜,你很不錯?!?/br> “……圣上過獎了?!?/br> “你的才華樣貌氣度,的確怎么夸獎,都不為過?!壁w度緩緩靠回椅背,看著沈靜道,“可是你越好,朕就越是放心不下?!?/br> 趙度嘆口氣,繼續說道:“阿衡向來識大體,所以當日朕一心以為,雖然與你往來,他終歸還是會娶妻生子,綿延子嗣,以宗廟社稷為先。沒想到他竟如此任情任性,為了你連什么都不顧了。這一點,實在是叫朕放心不下?!?/br> 沈靜再也坐不安穩,推開身后椅子,機械站起身來,緩緩跪倒在地,以首叩地:“……陛下?!?/br> 趙度也站起身來,慢慢踱了兩步,最后走回沈靜面前,嘆了口氣:“你不必害怕。沈靜,你是個難得的可用之材,不到萬不得已,朕也不舍得殺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