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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漫步,直到長街盡頭的城門,趙衡才松開了沈靜,拉下臉上面具,進了守城兵勇駐扎的門洞。 守城的校尉認出來人是豫王,慌忙跪地行禮:“見過將軍!” 他身后的衛兵見狀,也跟著呼啦啦跪了一地。 趙衡點點頭,轉身示意沈靜跟上,然后越過跪了一地的衛兵,帶著沈靜徑直上了城墻。 從城樓里出來,沈靜先被風吹得腳步一滯,抬頭一望,頓時心境為之一變。 這里高高在上,沒有城墻下人群中的歡聲鼎沸,笑語艷艷,只有安靜肅立的守城士兵,和噼啪燃燒的火把。 當空一輪皓月,近的觸手可及,寒輝冽冽。 獵獵寒風越過城墻涌向深遠的天空,城下萬家燈火,站在這里看,卻仿佛失去了喧囂的溫度,只是遼闊天幕下的點點熒光。 趙衡裹著墨色大氅站在城墻垛口眺望著北方,遠處的火把照映他的側臉,看上去犀利而冷冽。 沈靜默默走過去,站到他身側。 趙衡頭也不回,悄悄在暗處握住他的手,低喚一聲:“妙安?!?/br> “……殿下?!?/br> “你看這城中萬家燈火?!壁w衡抬手撫著城垛墻磚上的薄霜,娓娓說道,“皇兄即位那年,也曾帶我登上城門,遠眺上元煙火?!?/br> 他長出一口氣,在寒夜里呼出一道白煙:“那時我才十歲出頭……轉眼十幾年已經過去了?!?/br> 沈靜望著眼前燈火輝煌,流光溢彩的情景,回道:“從此處看過去,這上元節的煙火確實與方才不同?!?/br> 多了幾分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壯闊,卻也多了幾分憑欄望去,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冷清。 兩人迎著寒風,在城頭漫步走去,不知走了多遠,趙衡回頭問道:“是不是有些太冷了?” “還好?!鄙蜢o裹緊了披風,“殿下若喜歡這里的景致,多待一會也無妨?!?/br> 趙衡聞言回頭看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罷了。你風寒才好,禁不住這樣的風。走吧?!?/br> 兩人順著城樓下來,只見兩輛已在城門下等候。旁邊站著小有,見趙衡與沈靜下來,迎上前來,低聲向趙衡道:“……方才鄭滿遣了馬車來請。說圣上要見殿下?!?/br> 趙衡聞言回頭看向沈靜,沈靜未等他開口,便先說道:“正事要緊,殿下去忙吧?!?/br> 趙衡遲疑了下,率先登上來時的馬車,撩起車簾,回頭對沈靜道:“先送你和小舟回去?!?/br> 回去時,路上行人已經漸漸稀少。 馬車走的飛快,不過兩刻鐘便到了沈靜院子前頭。 沈靜抱著小舟起身,向趙衡道了別,便要下車。趙衡遲疑了下,忽然掀起簾子叫外頭的小有:“你先把小舟抱回去?!?/br> 小有應聲,上車來從沈靜懷里接過熟睡的小舟,留下沈靜,疑惑的回頭:“殿下?” “你留一步?!壁w衡端正坐在榻上,目光沉陳直視著前頭,“我……有話要說?!?/br> 沈靜不再作聲,重新坐回座位。 塌下的火盆燃著,發出細細的滋滋的響聲。 趙衡遲遲沒有開口。 兩人就這樣默然坐著,過了許久,沈靜轉頭看了趙衡一眼,打破了凝滯的安靜,輕聲道:“殿下——” 趙衡轉過頭盯著他,面色凝重,目光沉而銳利,看的沈靜不敢與他直視,轉過頭去,半垂著臉,低聲將后頭的話說完:“……是要成親了吧?” 趙衡過了許久,才咬著牙低聲道:“是?!?/br> 沈靜的手掩在袖中,微微的顫著。 他分明對今日今時的事心中早有預料,可是乍聽到耳中,還是覺得一股涼氣從頭頂灌下,心猛地沉到了底。 默然片刻,他半垂著眼,露出一個短促的苦笑:“……這是好事?!?/br> “……殿下如今事務繁忙,要記得保重身體?!鄙蜢o又說了這一句,再也不知該說什么,頓了頓,站起身來:“那……我先回去了?!?/br> 說完,便要掀簾子離開。 趙衡猛地站起身,上前一步將他拉?。骸啊畎??!?/br> 沈靜停住掀簾子的手,任他拉著,卻也沒有回頭,依舊半垂著臉,輕嘆一聲:“這大概就是緣分吧……殿下?!?/br> 邊說著,他轉過身,手合在趙衡手上輕輕撫著,低聲道:“有無,深淺,都是上天注定,強求不來的。我已看開了,殿下不妨也看開些。不必太為難自己?!?/br> 趙衡看著他許久,又上前一步,垂頭將臉埋在他肩窩里,許久才又開口,聲音里帶著難掩的疲憊:“妙安……我實在沒辦法了?;市植〉暮苤?,但他——怎么都不肯服藥?!?/br> 沈靜無聲的輕嘆,抬手在他背上一下一下輕輕撫著,過了許久,在他背上拍了拍,低聲哄道:“圣上金尊玉體,上天庇佑,必會好起來的……殿下不必太過擔心?!?/br> 頓了頓,又道:“至于你我,殿下也不必覺得難過……并非你負了我,是我負了殿下在先?!?/br> 說完,他松開了手,將趙衡輕輕推開:“殿下是個明白人。該做的事,總還要做的……時候不早了,圣上還在等著殿下,我也該回去了?!?/br> 說完,他拉開趙衡手臂,轉身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去了。 上元節后,年假到頭,百官歸朝。 宮中一早便頒出兩道圣旨。 一是圣上因龍體違和,本月罷朝,由豫王代為攝政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