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臨近晌午，里頭沒什么客人，掌柜正伏在柜前打瞌睡，聽見腳步聲懶洋洋抬頭掃了一眼，最后目光定在趙衡身上，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隨即便跳起身迎到趙衡跟前，躬身奉承道：“貴客，里面請？”

    小有輕聲在后頭嘀咕一聲：“……好一個勢利眼?！?/br>
    沈靜看一眼趙衡，低笑一聲：“也難怪他?！?/br>
    趙衡出門衣著雖然簡素，然而神態是不怒自威，舉手投足自有一股清華貴氣。玉器行掌柜閱人無數，這點眼力還是有的，拿著鑰匙，忙不迭就將收藏的真品一股腦的搬了出來：“公子請看。我不是吹牛，敝店的玉器成色，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了?！?/br>
    趙衡掃了一眼，微微皺眉。

    小有跟著湊上去，看了一圈，順手將腕上一串珠子退了下來，往掌柜眼前一晃：“這叫什么好貨色？連我這個都比不上?！?/br>
    掌柜的眼盯著小有的手轉了一圈，細細打量一番，又抬頭仔細看看小有，眼神閃爍著嘴里嘀咕道：“喲，您這個珠子……確實尋常難得一見啊?！?/br>
    小有將珠子戴上，笑道：“所以掌柜別光顧著說大話。有比這個好的就拿出來。沒有我們可就就走了?！?/br>
    “有有有?！蹦钦乒裼謱兹丝戳丝?，轉身從底下一個抽屜里又抱出一堆東西：“那您幾位看看這些。大的至少都是山流水。小點這幾件，件件都是籽料雕琢的，還帶著皮呢?！?/br>
    沈靜也跟著搭眼看了看。

    小的有筆管，鎮紙，扇墜，玉玨等等，大的是鐲子，玉簪，玉帶扣，以及玉雕的桌屏風。這些東西成色確實就不錯了，雖然未必好過小有手上那串珠子多少，至少也可平分秋色。

    趙衡伸手從里頭拿起一對扇墜來，擱在手心里看看，又撿出幾樣鎮紙，朝小有點頭示意，小有隨即上前：“掌柜，這幾樣包起來吧?！?/br>
    幾人從玉器行出來，又去附近一家飯莊用了午飯，才悠悠然乘著馬車回到府里。

    下了馬車，趙衡卻將沈靜叫?。骸皝頃恳惶??！?/br>
    沈靜隨趙衡到了書房，聽他安排草擬了幾件奏疏，都是有關漢王謀反所牽連官員將領的處置。聽完了吩咐，他想起從前趙衡曾命他上書為張治家人求情的事，忍不住問了一句：“張治的事……圣上意下如何？”

    趙衡默了默，道：“皇兄沒有準?！?/br>
    那就是誅九族了。

    沈靜也跟著沉默了片刻，道：“一則國有國法。二則，圣上也是為殿下好?！?/br>
    見趙衡沒有作聲，他行了個禮：“我先告退了?！?/br>
    趙衡卻喊住他：“妙安?！?/br>
    “在?！?/br>
    趙衡把玩著桌上鎮紙，看他一眼：“你的生辰，也是七月初七？”

    沈靜微微愕然：“殿下……怎么知道？”

    “薛銀給孤看過你的案卷?！壁w衡輕咳一聲，“當時在南京，孤還收了你的賀禮，卻不知道你也是同一天生辰。說起來，這也算是難得的緣分了?！?/br>
    他從桌上一堆玉器里撿了只扇墜出來，起身走到沈靜跟前：“這個，就當是孤給你的賀禮吧。微薄了些，不要嫌棄?！?/br>
    沈靜看看趙衡，沒有推辭接了過來：“謝殿下……不知殿下還記得否，那一日，殿下其實還陪著我吃了碗壽面的?！?/br>
    趙衡微微笑了笑：“怎么不記得?！?/br>
    他似乎還有話說，卻被輕輕的敲門聲打斷。

    沈靜也跟著側頭，卻見一位身材細挑的侍女推開門，半垂著臉端著茶走了進來。這侍女容貌柔美，姿態嫻雅，將茶放到桌上，矮身行了個禮，便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沈靜略看了一眼，便忙收回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將一卷文書疊好塞進袖里，又向趙衡請退：“殿下，我告退了?！?/br>
    趙衡站在書案旁，頓了頓才應聲道：“去吧?！?/br>
    出來趙衡書房，沈靜順著連廊往西院去，走了幾步便見方才的侍女正走在他前面，為避嫌忙放慢了腳步。

    眼看兩人隔得原來越遠，沈靜便見眼前一條素色繡花的錦帕。這帕子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東西，沈靜遲疑了下，還是抬頭喊了一聲：“姑娘！”

    侍女聞聲回頭，沈靜往后退了兩步，側過身垂眼拱手道：“想是姑娘的帕子掉了?！?/br>
    那侍女聞言忙碎步走了回來，彎腰撿起帕子，矮身向沈靜行了一禮：“多謝先生?！?/br>
    “你客氣了?！?/br>
    沈靜只等那侍女離開，自己才好走，那侍女卻沒有離開，偷偷打量他幾眼，細聲問道：“聽口音，先生是……蘇州人吧？”

    沈靜有些意外的抬了抬眼，沒等他答話，那侍女便垂眼又矮身行了一禮：“我也是蘇州人呢。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同鄉。多謝先生歸還帕子?！?/br>
    說完才匆匆離去。

    然而即便驚鴻一瞥，沈靜也能辨認出，這女子身份雖然只是個侍女，卻秉有國色天姿，兼之聲如鶯燕婉轉。

    ……大約只有這等女子，也才算不辱沒趙衡的相貌身份了。

    沈靜邊想著，邊順著連廊回到了西院。

    為著謀反牽連官員的事還沒有忙碌完，沈靜便意外的接到了奚維的書信。

    信中說孫平因平叛有功，被提拔到了京城兵部，任職兵部左侍郎。他受孫平邀請，也將一起進京來游玩幾日，想著順便來拜訪沈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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