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等小有走了,沈靜繼續在屋里枯坐。 外頭一直下著雨,成串的雨珠連成線從檐下墜下來,像透明的簾幕;隔著重重雨幕,隱約可見遠處高低錯落的粉墻烏瓦。背上時時作痛,沈靜除了忍著沒有別的辦法。他實在百無聊賴,從案頭抽過一本書,是一本《詩詞全編》,也是從書市買回來的。這本詩詞也沒什么新鮮東西,倒是里頭隔三差五的插畫,雖然糙了些,但看著也算別致,沈靜才買了回來。 他翻來翻去,正好翻到陸游的《臨安春雨初霽》,便隨口誦讀了出來:“……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br> 讀到這兩句,忽然心有所感,覺得這兩句簡直就是自己現下處境的寫照,便忍不住又讀了一遍。恰好手頭有筆墨,還擺著一副空白扇面,沈靜隨手提筆,用鎮紙壓住了扇面,將這一首詩用小楷題了上去。 提完四句詩,旁邊卻還有大片留白,他也是太無聊,便坐在窗下,將書上這首詩旁邊的一副插畫截了一角,細細臨摹了上去,一直消磨到晚飯時分,他才放下筆。 吃過飯簡單洗漱了,正準備休息,忽然又聽到有人敲門,沈靜以為是小有,喊了聲“來了”,打開門發現竟然是趙衡站在門口,忙要行禮:“殿下來了?” 趙衡一把攙住他:“免了。背上好些了?” “多謝殿下,已經好多了,站著坐著都已活動自如?!?/br> “過來看看你?!壁w衡徑自進了門來,微微笑著,“順便找你下盤棋?!?/br> 沈靜對趙衡光臨寒舍也算是習慣了,不慌不忙去取茶壺茶葉泡茶,又從柜子里取出棋盤。經過趙衡身邊,聞到一股甘醇的酒氣。他捧著茶壺到了桌前,趙衡立刻將茶碗推了過去:“正有些渴?!?/br> 沈靜為他倒了茶,坐在趙衡對面笑道:“殿下看起來心情不錯?!?/br> “哦?”趙衡捧著茶碗,抬頭看沈靜,“為什么這么說?” 沈靜揭開棋盒的蓋子:“殿下高興的時候,才會喝酒?!?/br> 趙衡笑著在棋盤上點下一枚子:“你說的不錯。孤今天心情不錯。孫平回南京了?!?/br> “南京禮部尚書,孫大人?” “對?!壁w衡棋子下的飛快,大約喝了酒的緣故,語調也不似往日沉穩,帶著一種輕松自如的感覺,“孤今晚為他接風洗塵,一不小心多喝了幾杯。其實也不算多。從前在甘肅,哪有這么好的酒?更沒什么像樣的菜,還不是一碗接一碗就灌進肚里?那時真是年輕不知愁?!?/br> 沈靜笑道:“殿下如今也很年輕?!?/br> “比起在甘肅時,已經大不如從前了?!獙α?,妙安今年貴庚?” 沈靜按下一枚棋子:“虛度二十四歲?!?/br> “……戊申年?” “是?!?/br> 趙衡摸棋子的動作一僵:“……你有這么大?比孤還要大一歲?” 這次輪到沈靜愣住了:“殿下是……己酉年?” “嗯?!?/br> “……”沈靜想起自己好多次趕著叫趙衡“仲安兄”,頓時覺得有些尷尬,“殿下端方持重,沉穩有度——” 趙衡打斷他:“你不如直接說我老就是了?!?/br> “……”沈靜感覺更尷尬了,“在下不是這個意思?!?/br>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沈靜感覺自己被逼到了絕境。豫王殿下喝了酒之后,頗有些無理取鬧的意思,簡直讓人不知道怎么招架。 “好了,別絞盡腦汁了?!壁w恒看他一眼,笑的促狹,“孤常年在北疆,自然不能與你這江南水鄉的美男子比水靈??雌饋砟挲g大些也是自然?!?/br> “……” 因為完全不能適應微醺狀態下的有點活潑的豫王,這盤棋沈靜最后下的簡直大失水準,被趙衡殺了個片甲不留,趙衡最后一邊數著棋子,竟然還一邊笑話他:“背上有傷難道還會讓人變笨?妙安這局棋下的不大行啊——不對,應該是妙安兄才是?!?/br> “……”為什么喝醉之后的趙衡說話這么欠打呢。 “不早了,孤回去了,你歇著吧?!?nbsp;趙衡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又回頭對沈靜道,“與故交暢飲,與新知弈棋。妙安,孤今晚很高興?!?/br> “是?!鄙蜢o面帶恭敬送走了豫王,心中暗暗吐槽:這位殿下明明就是來找自己下棋解酒,還能說得這樣清新脫俗,也是人才了。 沈靜養傷的十二三天上,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的探望。 這日他正在描著那副未完的扇面,小有進來向他傳話:“許公子帶了禮物求見你呢?!?/br> “許公子?”沈靜愣了一愣,“哪個許?是不是為殿下祝壽的哪位大人,找錯了人?” “言午許。你這就忘了?就是禮部侍郎家那位,挨了殿下一腳的?!毙∮行Φ?,“說是請沈先生不計前嫌,千萬見一面呢?!?/br> 沈靜這才反應過來:“怎么是他?他上次不是當殿下的面已經賠過罪了?再說出手護衛殿下,也算功過相抵了?!?/br> “護衛殿下是他的本分,難道還要咱們知他的情?哪有那么便宜他,順便的一句話就揭過去了?怎么也得正八經的來陪個不是?!毙∮胁碌?,對這個許威也沒什么客氣,“我覺得應該是聽說了你受傷,借機來探望探望,順便賠罪吧。你要是不想見,我就讓人回了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