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107節
“總之,您開心,他們就開心了?!?/br> 一頓體面話,才把這微微局促的場面打開。 周學采全程沒言聲,只招呼客人喝茶,連同萬師傅。 直到傅雨旸在周家堂屋的方桌正式坐下,客為上,他坐在最上位的北座上。 周和音幫著mama倒茶拿碗的,她一直不言聲。人到傅雨旸跟前了,剔開周遭的俗套應酬,他看著她認真倒茶,端正問她,“為什么都不和我說話?” “因為你要和他們說?!?/br> 熱水沖開上好的明前龍井。 傅雨旸輕聲道,“你都不幫我?!?/br> 周和音瞥一眼他,他卻正經顏色問候萬師傅,以及后輩覺悟喊萬師傅的妻子,萬師娘。 一杯馨香的熱茶泡好,傅雨旸當真有點渴,趁熱往唇邊送。萬師娘提醒他,少喝些,還有第二道茶,意思意思,你丈母娘可燒了一桌子菜。 熱茶是迎客,第二道茶是紅棗蜜棗加桂圓煮得甜湯茶。只有這第二道茶,是待新姑爺上門才有的。 不但傅雨旸要吃,萬師娘要小音一道坐下來吃。 周和音口無遮攔,“我怎么也要吃啊,我可不可以不吃??!” 外頭端棗茶進來的邵春芳即刻朝她唬臉,說她沒規矩,這張嘴,什么快來什么! 萬師娘笑囡囡,說不行,你必須吃,將來你出嫁了,新娘子出門前,沒別的吃,就是這碗甜棗茶。 圖得就是好彩頭,早生貴子。 兩碗紅湯一般的棗茶端到傅周二人面前,最先難住的是傅雨旸,他當真懼怕江南一切的甜食,這碗紅棗甜湯,幾乎薈萃般的甜。 二人面面相覷。傅雨旸莞爾的笑,笑著去撥動碗里的調羹,舀上一個來,送到嘴里,不夸張,甜到五臟六腑里去。 他連吃了三顆棗,遞進般的甜,再往碗里瞧的時候,好像已經適應了。而邊上從小到大吃甜食的人,好像看不下去了,她一面吃自己碗里的,一面伸手去端傅雨旸的碗,問mama,“是不是都吃掉就行了,我幫他吃吧,他留肚子吃晚飯?!?/br> 說著,周和音把傅雨旸碗里剩下的棗連湯倒到自己碗里。 總之,吃掉不浪費就交差。 萬師娘也拿小音沒轍,安慰春芳,“她多吃點也應該?!?/br> 周和音端著滿滿的碗,從方桌邊走開,由他們幾個男人一道說話。而她坐在堂屋邊的小凳上,一顆顆把棗子喂進嘴里去。 方桌上,萬師傅的加入,三個男人談話還算順當。萬師傅問到傅雨旸b城那頭的情況,他也無有不答。 熱茶冷了,正好撤去準備正式晚飯了。 空檔里,周學采問傅雨旸,“那頭都解決好了?” 答話人默契懂對方問的誰,端坐在上位,“嗯?!?/br> 饒是如此,周學采還是叮囑幾句,“她到底年輕,很多世故險惡,她沒摸得透。我話說重了她覺得我涼薄,情意向來是兩面刃,你堂姐這回事,管好了沒準人家還不記你的好,管不好還惹是非官司上身。我的意思是,你不能一味聽她哭哭啼啼兩句,就全由著她?!?/br> “你放心。我心里很有數?!备涤陼D回應周學采,“他不惹到小音頭上,我還不會這么利索地朝他?!?/br> 總之,“人情世故也好,小家利益也罷。我一不會讓自己妻兒老小跟著受罪,二不會為不值當的人拼自己的前程?!?/br> 有這句話就夠了。周學采靜默頷首,外人看,翁婿輕微的交鋒,點到為止。 一頓家宴也吃得和煦順當。就是因為萬師傅的加入,正如邵春芳所言,周家翁婿聯手,都沒喝過這個老.江.湖。 席上,雨旸就朝邵春芳要熱茶緩緩了。 聽到他這樣說,邵春芳連忙喊住的架勢,說不能再喝了,喝多了,你們哪個出洋相,明天出去都由人笑死。 今天正好買了什錦的罐頭,邵春芳要小音去開兩罐,讓喝酒的幾個緩緩。 萬師傅不肯,搶過春芳手里的酒瓶,說小氣鬼,喝你幾瓶五糧液了,就舍不得起來了。 你火燒眉毛喊我救場的時候怎么就想起我來著。 萬師娘虎慣了,當著周家女婿面就來撕老頭子耳朵,罵他為老不尊,你要喝回去喝,春芳啊,你就給他一瓶,讓他回去喝個夠。 酒一多,就人來瘋,一把年紀了,不害臊! 周學采出面拿和,他作為家主,一不能為難了上門的客,二也要招待好了萬師傅。他叫小音陪雨旸上樓歇歇,他來陪萬師傅喝。 萬師傅不答應,說學采兩面派,哦,你不肯的時候,為難人家對瓶吹的地步;一旦松口了,又體恤起女婿來,到頭來,你們一團和氣了,我成外人了,不行,我不答應! 絮絮叨叨上頭的人,這一刻都沒明白,真正醉的是他萬師傅。喝大了,舌頭都捋不平了。萬師娘說什么也不肯喝了。 周學采這才扔掉杯子,哄著送萬師傅回家去,個么我把酒帶到你家去,我們換個地再喝! 就這樣,唱戲般拉拉扯扯,周學采才把萬師傅哄著送出門。 邵春芳一味地朝師娘打招呼,說真是的,開心的事,喝成這樣。 萬師娘沒放在心上,說他個老痞料,一向饞酒,倒是要新姑爺笑話了。 那頭,傅雨旸由著周和音扶到樓上去,跌跌宕宕地倒在她的床上。樓下人不曉得他,周和音還能不曉得,“行了,cut罷,男主角!” 傅雨旸躺在她的蚊帳里,佯裝酒醉的去找她蚊帳小風扇的開關。 在她枕頭邊找到了那個開關,帳頂上三葉塑膠頁的小風扇轉起來。 某人躍起身來,徒手去碰頁扇,抓住扇頁,不讓它們轉。 閑心玩過,丟手,那微風在他頭頂上轉,正好散酒氣。他只說,“這個萬師傅不牢靠,愛勸酒,下次再會他,還得讓他吃苦頭!” 周和音從洗手間投來個冷毛巾,遞給他擦,他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接。只扽她的手,“你幫我?!?/br> 周和音干脆把冷毛巾勻在他臉上,等他發作。 一分鐘過去,他一點反應沒有,連呼吸都平緩到減速。 站在床邊的人這才來揭他臉上的冷毛巾,掀開,他闔目之態,不等她開口,傅雨旸扽她手臂,兩個人跌到一處去,周和音怕他瘋,又不敢喊,只拿手格開他的臉。 傅雨旸伸手摘開她,然后俯身來,銜著烈烈的酒氣來吻她。 帳頂上的微風,把他身上的氣息,一息息全波瀾般地吹拂開。 暴戾的吻,最后淺淺落在她眉心上,無關任何欲/望。只靜靜地朝她說,“生日快樂,寶貝!” 周和音格不開他的人,只能伸手環住他頸項。有點吃味道,“你都可以送mama一個包,而我什么都沒有?!?/br> “你有我?!?/br> 少來。 傅雨旸問她,“現在幾點?” “九點多了?!?/br> 他再說,酒店那里已經退掉了,“我徹底無家可歸了?!?/br> “我今晚就睡這吧?!?/br> “你想都不要想?!?/br> “那你送我回家?!?/br> “回哪里的家?” “你的家?!?/br> 傅周二人再下樓的時候,傅雨旸正式和二老告辭,說謝謝他們今天的忙碌與招待。也說帶小音出去會兒,晚點送她回來。 過生日的最大。邵春芳也曉得女兒等他一天了,索性也由他們去了。 * 瞿曇看到一輛白色豐田泊停下來的時候,第一時間問候傅雨旸,你大爺的! 放我兩次鴿子了! 副駕下來的傅某人,厚顏無恥,說兩次他都有苦衷。 然后再介紹周和音給瞿曇認識,“你的客戶,周小姐?!?/br> 他們停車對面,是棟沒有燈火的別墅樓。 瞿曇說,傅總動用多少房產中介,才找到了這棟書房能改造房頂的別墅樓。 庭院里久不住,里面的草長超過了人高。 瞿曇要來勘測量房,傅雨旸死活要留到這一天,瞿老師說,傅總資本家沒有心,押我來江南也就算了,大過節地還這么晚逼人加班。 推開吱呀生銹的鐵門,這里無人住過,主人居貨在手里,不是等著資金鏈周轉,也舍不得把這處房子割讓掉。 掛售第二天,信息就到了傅雨旸手里。他一眼相中這個房子,答應全款支付,定金也付得對方反悔不起的地步。 只是過戶,他說要等女友看過后,再作手續。 這就是傅雨旸送周和音的生日禮物。 他說過的,愛江南做舊的房子,也愛里頭鮮活的人。 “周和音,任意門我是辦不到,但我可以把b城的房子復刻過來,這樣,房子連同我,都在江南了?!?/br> 他要把房子寫她的名字,和她阿婆一樣的心境,任何時候,她都有家可回。 “那你呢?”她問他。 “我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br> “可是,你的根本在b城?!?/br> “不要緊,今天我能飛過來,明天就可以再飛過去?!?/br> 周和音搖頭,說沒有一個人可以永遠飛行而不疲累的。 傅雨旸不解她的意。 過生日的人,幾步小心翼翼走在庭院的青石板路上,意欲往玄關大門處走,她要進里看看,說著頓步下來,半回首,“這個房子真的可以做成你b城家里一樣嘛?” 邊上的瞿曇沒好氣,說他們夫妻倆一根筋地俗。 周和音朝這個不認識的設計師加一個業主訴求,“我喜歡他家樓梯上的走馬燈?!蹦欠N在腳踝處,感應就亮的一排小夜燈。 “傅雨旸,我說過的,最遠不過六個小時。我也不要一個人永遠為我飛行?!?/br> 他們都跨過這許多的障礙了,雙城記也不是不可以。 家又不是牢籠,一定得鎖在里頭。家是我們走多遠,都可以本能回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