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坐在月明里 第54節
這種順風車,小音一向樂意的。 不過今天不行,“今天有點事,不順路了,不好意思?!?/br> 電梯下行的時候,她把誰的名字從黑名單里放出來。 猶豫了很久,一路直走到停車處,坐進車里,才兩手抓著手機,思索了很久,只打了一句: 照片哪里來的? 傅雨旸沒一分鐘,簡短回復:許、 周和音:? 傅雨旸:許抒誠替我去租房子的那次,他拍給我的。 幾秒后, 傅雨旸:點太快了,發出去了。你不要急。 周和音:。。。 下一秒,傅雨旸依舊打電話過來。 接通那一刻,他的開場白,“電話講,清楚些?!?/br> 周和音依舊沒說話。 “小音,我現在有事,在上海這邊?;蛘吣阆日f你找我什么事?” 等不到她的答復,傅雨旸便在她的沉默里自行領會,片刻,“那么,你等我,我有話和你說。那晚沒說完的?!?/br> 周和音自己才從工作里收獲也汲取,她始終覺得瑣碎,不該耽誤正經?!澳阆让Π?,我只是……確認一下照片哪里來的?!?/br> “不,小音,我什么都不想忙了。只想和你說話,聽你說,也把我想說的都告訴你,可以嗎?” 第45章 ◎第十七根火柴◎ 原本周末都是回去的, 周和音臨時改了主意,路上給春芳女士打電話,說了一半真話, 確實明天要去一下工廠那頭,也要去一下客戶那邊會一下沈致。 這是必須的客戶聯絡。 邵春芳聽到明天再回來也無妨, 周家樸實的教育觀, 一向學業為重,工作為重。 當然,還有一半是假話。周和音沒有交代。視頻通話里, 她一邊開車一邊甜甜地問,“爸爸呢?” “在看電視?!?/br> 看的什么?小音問。 周學采還沒說話呢, 邵春芳把鏡頭撥到后視上,周和音瞥一眼電視畫面, 不禁笑出來,說不相信, 老周你墮落了,竟然也看宮斗劇。 “都是你媽非要看?!?/br> “然后呢, 你跟著上頭了?” 周學采客觀評價,“確實還可以吧?!?/br> “mama的會員還是我幫她充的?!毙∫粞?。 “嗯吶,你們娘倆一向最好,我是多余的?!?/br> 電視里如火如荼地上演著爭寵失寵再復寵的戲碼,雖說這些套路老掉牙了,但事實證明,普羅大眾就是愛這種愛恨推拉的糾葛。包括男人,不茍言笑的男人。 “爸爸, ”周和音突然軟糯又甜美地喊了聲周學采, 她深諳小時候和爸爸撒嬌的力量, 抱著爸爸的腿或者圍著爸爸打牌的桌邊叫喚兩聲,總能求到她要的東西?!拔覑勰?,和mama是一樣的?!?/br> 從前阿婆在的時候,就說小音肯定是醫院里抱錯了。他們家就沒這號人,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這是女孩子呢,男孩子還得了。 邵春芳點出關鍵來,就是因為你們娘倆一起寵她啊,把她寵得不知天高地厚。 周學采抱著七八歲的女兒,無限嬌慣,她就豆子大的人,要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干嘛。 眼下,周學采聽到女兒的話了。他的回應方式一向是沉默的,寂靜如山。重起了個話頭,“你當心開車子,好好看前頭?!?/br> 周和音回應爸爸,路,也是前頭,“我一直開得很好的,你放心?!?/br> 掛了父母的視頻,周和音掌舵的一只手離開方向盤,抹了幾滴淚。但她腳下的油門沒松,方向盤也沒偏。很冷靜的幾滴淚,仿佛掉完,她更清醒了。 她現在不能告訴爸爸,否則一切還是死局,原地打轉。 她只想試一下,因為感覺騙不了人,怦然騙不了人。 她不想在原地就被別人判了死刑。她一步沒有邁。 因為別人的詛咒,因為別人的歡娛在今夕的毀滅。 傅雨旸盡管只那只言片語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她也猜到了,爸爸定是說了很多重話,詛咒他的父親,詛咒他。 她兩頭都不怨,只怨那血淋淋的事實。 她保證不了別人。保證不了爸爸會不會認可傅雨旸,也保證不了傅雨旸對她的歡喜能天長地久,反之,她也是。 愛情,可以這么保證的話,阿婆就不會只是梁珍,她就會成為傅太太,沒有爸爸,沒有傅雨旸,也沒有她。 周和音唯一能保證的,是自己,她可以跟爸爸保證,跟阿婆保證,會好好愛自己。 愛情只該有合散,不該有血淋淋。 * 傅雨旸到的時候,外面已經十點多了。 周和音洗過澡,頭發都吹干了,她在吃楊梅冰, 門是朝外開的,她只輕輕推開一個口子,傅雨旸便左手上前,撥門到最大化。 他依舊是那樣低調但足夠鮮明的商務扮相。 房里的冷氣和楊梅冰的味道,對抗著門口的熱浪和酒精的余威。 “你起碼問一下是誰?”他提醒她的安全態度。 “你不是從一樓上來的?!币粯怯虚T禁。 “從地庫?!备涤陼D沒有瞞她,確實從地庫上電梯更方便點。 “因為你也是租客或者業主?” 這里的車位一向很緊張的,房東也狡猾,不賃他的房子,鮮少會把車位單獨租給你。除非他的租客不需要車位。 傅雨旸說他沒到處買房子的習慣?!安贿^,這里確實車位和房子綁著租。我不租房子,你就沒車位用?!?/br> “那你為什么不干脆搬過來???”周和音狠狠笑話他。 門口的人徐徐的笑意,微微俯身來,來打量她眼里跳躍的火焰,“我搬過來干嘛,跟你搶車位用哦?” 周和音手里的楊梅冰愈來愈化了,她從袋子里擠出一顆吃到嘴里,正巧傅雨旸欺身過來,她眼里的火焰迸發出來,不肯他過來,才伸手推了一把他。 五指攢成的力量,拳拳去抗拒門口的人。她才碰到傅雨旸心口,有人就一把扥住了她的手腕,不讓她撤手,人也跟著闖進來,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帶上了門鎖。 周和音還在闔門的動靜里沒反應過來,傅雨旸已經捧住她的臉,狼狽與不妨里,她往后仰了兩步,跌靠到墻上。 傅雨旸干脆一只手橫抄到她腦后,替她枕著,另一只手來別她的下巴,熱絡衷腸去找她的時候,卻被她嘴里的一口又甜又酸的冰給激靈到了。 酒精再一挑釁,昏頭的地步,撈起她的下巴,暴戾地勾勒出那顆楊梅冰,圓圓一顆,濡濕在二人的熱意里,傅雨旸銜到嘴邊,偏頭就吐掉了。 他不要什么楊梅冰,他這夜奔回來,只要她。 聲音和言語都可以騙人,唯獨氣息不會。聲與話都屬于人教化后的行為,唯獨氣息是天性,人可以制定最頂級森嚴的規則、法律,唯獨圈不住天性。 傅雨旸用耳朵聽懷里人的氣息,聽她窸窣的天性,她愈沉默,愈縱容,他愈要平復他的欲/望。 才當得起他的小孩待他的好。 于是,他這個殷切的吻,是欲望,是想念,是圈不住的天性,也是投誠。 他拿理智逼自己停下來,然后跌宕的呼吸里,看著懷里的人,微微睜眼。傅雨旸扶住她的臉,聞著她一身的香氣,本能地告訴她,“周和音,我后悔了。后悔和你父親談得不歡而散,也后悔跟你說那些混賬話?!?/br> “他說我們傅家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當真折辱到了??赡沁€不是壓倒我最后的一根稻草,最后那根稻草是你,小音。你把那摔碎的杯子還給我,我什么心氣都沒有了。你當著我的面,那樣質問我,或許我占據了梁珍孩子的人生。小音,沒有過,我活了三張的年紀,沒有被人這么折辱過,旁人也就罷了,唯獨是你,我生怕我倆一不小心當真掉進那詛咒里,不得善終?!?/br> 那就真的辜負了梁珍,也步了傅縉芳的后程。 周和音微微地啜泣起來,“你瞞了我那么大的事,那封信洋洋灑灑憑著記憶寫,都已經那樣了,我不敢想象阿婆當年是怎樣的心情寫信給你父親的?!?/br> “爸爸又那樣緊緊地逼我,他甚至把那解約的協議書攤在家里的方桌上?!?/br> “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辦,我問過你的,問你和我在一起是什么心情,那是我唯一能讓自己動搖的理由,可是你沒有答復我,甚至那樣戲弄的口吻……” 傅雨旸一把捫住她,捫住她的人,也捫住她的眼淚,“我認真答復你,你就會動搖嗎?” 周和音依舊搖頭,不知道。 四目相對的短距離,再誠實不過的兩具靈魂。傅雨旸忽地嘆了聲氣,她連騙他一次也不愿意,這就是最好的答案。 當時當境里,他一味綁架她,未必能好過眼前。 無論如何,他不會看著她去對抗她父母的。他舍不得?!拔蚁矚g的周和音,就該在那個無憂無慮的家庭里,當個戀家鬼?!?/br> 可是他更舍不得拋下她,和她什么都沒試過,就成了路人。哪天提起她來,從旁人口里聽說,她嫁人了?!靶∫?,那樣的話,你無論是過得好,或者過得不好,我都會飲恨一輩子的?!?/br> 懷里的人,臉上墜著淚,無來由地問傅雨旸,“倘若你父母還在,他們不肯你和我來往,你會怎么做?” 傅雨旸的答案脫口而出,仿佛不必思考這些沒營養的問題,“不存在。我喜歡的人,他們沒理由反對。也不需要他們反對,因為沒一樁事需要他們經手和打點的?!?/br> 傅雨旸說著說著就又離不開他們b城的貧嘴了,他反問周和音,我是缺錢呢還是缺人呢。 不缺錢,丈母娘開多大的口,他都不怕; 不缺人,洞房花燭,我又不要他們教。 周和音那掛在臉上的淚還熱燙燙的,生生被他氣涼了。 她像只剛洗完澡的貓,溫馴,眼睛澄明,盯著傅雨旸看,看得他心里癢癢的,無邊無際的波瀾,像藍湖上的水,也像風吹的麥浪。 傅雨旸再一次輕擁住她,拿臉頰去燙貼她,摩挲里,再次強調這一點:不存在。他一點這種煩惱都不會讓她有。 安靜的呼吸,是熱絡的,短促又鼓燥的,一息息地袒露著彼此最真實的心與跡。 傅雨旸撩撩她耳邊的發,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下,周和音吃痛地張口,有人窺準時機,撥她的臉過來,明火執仗般地銜吻起來,逗趣她的沉默與偶爾還過來的情緒。 某人任由她學他那樣裹挾她,她癡迷讓他疼痛,讓他舌頭也吃苦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