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146節
等了片刻,門被從里面打開。 似是知道是他,舒晚面無表情地抬眼,輕聲說道:“什么事?” 她不是個念舊的人,也根本不可能和他有什么舊情可念,能為他打開這扇門,純粹就是想知道什么時候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易辭洲沒說話,他皺了皺眉,有意無意地朝房間里瞥了一眼。 這細微的小動作立刻就被舒晚捕捉到了。 她冷聲道:“廖霍不在?!?/br> 易辭洲尷尬地收回視線,又不知道往哪看,只得復又看向她,凝視著她的眼睛,問道:“他去哪了?” 舒晚淡淡道:“不知道,走了?!?/br> “走了?”易辭洲愕了愕。 他把舒晚送進來,自然是想靠廖霍的遮蔽,卻不曾想,這家伙倒是把人撂在這,自己走了? 他走進房間,繼續問:“他去哪了?” “我怎么知道,”舒晚依然神色平靜、目光冷淡,“你們倆沒溝通好嗎?還是根本就沒溝通?把我藏在這,到底是誰的主意?你們到底什么時候能讓我出去?” 她連連發問,易辭洲卻根本不知道怎么回。 他現在滿眼都是她,戀眷得連公司都不想去了,每天只想與她耳鬢廝磨同榻而眠。 可是呢,一想到她已經不再愛他,整個人又釋然往矣了。 罷了罷了。 他耐心哄道:“等我處理好老爺子那邊……” 舒晚掀起眼皮打斷他,“一個兩個都怕老爺子,你不是他的乖孫子嗎?他要我命,你就護著我啊。怎么,做不到嗎?那你這孫子當得也太孫子了吧?!?/br> 沒想到她這么咄咄逼人,易辭洲忽地怔了一下,略有些為難地說道:“阿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爺爺那些事的,說實話,我沒那么大本事直接把南國黑市弄垮,但是你給我些時間……” 他急于解釋,舒晚卻耐心告罄。 她冷漠道:“所以你打不過就加入了?就像我爸一樣,你要知道,當年他都半身不遂了,還被你爺爺死死拿捏在手,用我來威脅他?!?/br> “……”易辭洲頓時哽住。 萬程和萬強兩兄弟,已經在這些日子里,將所有走私途徑全部“傾囊相授”,他現在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少東家”。 他不想干這些,卻被迫掛牌營業,像個早就被安排好生死的大傻子,從被接回來的那天起,他就是命里有時終須有的“繼承人”。 可舒晚說得也沒錯,從前易宏義是拿她來威脅舒天鄺,現在呢,又是拿她來威脅易辭洲。 腦中似天人交戰,廝殺之下沖破一條不歸路,易辭洲下定決心般,艱難開口:“我會了斷一切?!?/br> 他雖沒明說,卻也言簡明了。 良久,他眼神糾結,盯著舒晚愈漸驚訝的眼神,繼續道:“遲早有一天,親手了斷?!?/br> 第121章 ◎她知道男人在哭?!?/br> 話語在冰涼的空氣中悄然漫延開。 他面色堅定不移,有那么一瞬,舒晚仿佛不認識他了。在他目光的注視下,她倉促挪開視線,語氣依然淡泊冷漠,“但愿吧?!?/br> 她不是不信他,而是不敢信他。 在她心中,那種對丈夫的信任感早就已經在時間消磨中土崩瓦解,現在殘存的,不過就是那份知根知底的熟悉感。 易辭洲亦看淡了,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垂眼沒有再說話。 二人面對面站著,就像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在這個奇怪的時空不斷重逢,卻從不交匯。 門外的付沉依然腰板挺直地站著,他守候了太久,困得疲憊不堪,可他始終不敢松懈下來,因為他不確定這個三樓甬道口下一秒會發生什么。 時間悄然溜走,站得久了,舒晚眨了眨眼,低頭抿唇道:“還有事嗎?沒事就走吧,你知道的,我不想跟你待在一起?!?/br> 她向來把話說得這么直接,不想見就是不想見,跟他有沒有事根本沒什么關系。 易辭洲額頭微微涔汗,他猶豫了半晌,躊躇不決地說道:“有……” 舒晚平靜挑眉:“什么事?” 男人深吸一口氣,臉頰罕見地羞赧起來,眼神倏忽閃躲幾下,才緩緩抬起左手:“給你過個生日?!?/br> 話音剛落,舒晚直接就怔住了。 當溫夜當了三年,時間久了,她連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時候都不記得了。 依稀記得,自從她結婚之后,就再也沒過過生日了,就算能記起來了,也是平平淡淡一笑而過。 而廖霍似乎執意想摒棄她之前的身份,從來都閉口不問她真正的生日,只用溫夜的生日來跟她慶祝,雖然也很溫馨,卻始終缺少那份真誠。 舒晚雙眸微微一悸,這才緩緩垂眸去看他的左手。 她眼中沒有他,所以根本沒注意到他帶了什么來。 生日蛋糕是個粉色的小天使,穿著白色的小裙子,周圍滿是點綴的玫瑰鮮花,看起來鮮甜誘人。 房間內燈光昏暗,蛋糕上卻綻放著星光點點。 舒晚看著這只蛋糕,怔了很久,怔到自己都覺得這是在做夢,才終于顫著嘴角,撇開頭低聲道:“易辭洲,沒必要啊……” 他們之間早就沒有愛了,弄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又有什么意義呢? 早在她愛他愛得入骨的時候,她渴望和他一起過生日,而現在呢,這個蛋糕擺在她面前,就如同一個赤|裸裸的諷刺,用那些色彩斑斕的色彩挖苦她過去五年多的孤寂無助。 易辭洲心口緩緩抽動,他忍著鼻尖酸意,安撫性地低聲說道:“我陪你過生日,好嗎?” 可舒晚依然撇著頭不看他,慢慢閉目,喃喃道:“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她不斷地重復,不斷地說,只言片語化作冰涼的刃,磨著心尖的痛,讓人想要安慰,卻只感覺無比的寒。 易辭洲走近兩步,微微喟嘆,近乎乞求般地對她道:“阿晚,讓我陪你,就一次好嗎?” 舒晚臉色已經很難看,她蒼白著嘴唇,想睜開眼看他,卻做不到。她不知道現在自己是怎樣一種心境來面對這個曾經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縱使過去的記憶里都是痛苦,可她依然很向往一星半點的美好。 她一直不回應,易辭洲就越是心急。 他越靠越近,閉了一下眼睛,在她耳畔祈盼,“阿晚,求你,回答我,我怕你以后不在我身邊了,我想不起來你的聲音?!?/br> 舒晚聽得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睜開眼,她不是個固執的人,卻把所有的固執都給了他。 終于,她薄唇輕抿:“好啊?!?/br> 他連生日蛋糕都買好了,明擺著不吹蠟燭他不走,她還能說什么呢? 易辭洲舒展一笑,將蛋糕擺放在桌上,然后打開包裝,小心翼翼將蛋糕拿出來,插上蠟燭點燃,關了燈,“阿晚,來,許個愿吧?!?/br> 微弱的燭光,明明晃過的是眼睛,燎得生痛的卻是心房。 舒晚看著那只恬靜得不真實的蛋糕,一步一步緩緩走去,駐足在桌前,輕聲道:“我許愿,能實現嗎?” 易辭洲笑道:“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準了?!?/br> 舒晚咬了咬下唇,閉上眼睛。 一瞬即逝的東西,她從來不信,可此時此刻,她忽然想結束眼前的這一切,回到從前,回到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因為那個時候,千城的天空是藍的。 大腦混沌,一片模糊,思緒被灌溉成渠,一道道匯入腦海,并入逝去的歲月和愛情。 耳邊忽然傳來男人的歌聲。 低沉沙啞,節奏緩慢。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本是愉快的旋律,可唱著唱著,這聲音就逐漸哽咽了起來,像一臺老式錄音機,忽然卡了帶,頓在那里“嗚嗚咽咽”。 舒晚一直閉著眼睛。 空氣慢慢凝成了冰,錐在心尖,刺破血rou,疼得撕心裂肺。 她知道男人在哭,哭得啞然無聲,哭得淚流滿面,哭得涕泗交流。 可她不敢睜開眼,她怕一睜眼,又是看不見盡頭的漫漫長路。 “好了?!?/br> 她顫著聲音,吹滅蠟燭,房間又頓入一片漆黑,只余下淡淡的輕煙和軟香的奶油味。 時間漫長深遠。 似乎慢得停滯不,原地踏步。 兩個人皆是無聲沉默。 因為在這種時候,根本不需要說一個字,就能用意念來交會。 舒晚垂著眼,在茫然昏暗之中,拿著刀切起了蛋糕。 也不知道是光線太暗了,還是視線太模糊了,她切著切著,整個蛋糕就切得亂七八糟。不一會兒,一個童話般美好的蛋糕就變成了凌亂不堪的奶油墳冢。 正如她的內心,已經滿目狼藉,看不到最初的樣子。 終于,她手抖得厲害,“哐”地將刀扔在了一邊,然后控制不在地啜泣了起來。 “嗚……”她越哭越大聲,整個人都如同篩糠般蜷縮下掖,伏在桌邊,肩膀抖個不停。 遲來的愛,總是讓人措手不及,她想再次擁抱,卻怎么也握不到掌心。 雙方都心知肚明。 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從南沙灣出來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十點。 那只蛋糕,一口都沒有吃。 因為不需要祝福,也不需要回憶,更不需要二人彼此的慰藉。 易辭洲拎著凌亂的蛋糕盒子,腳步疲軟地走向自己的車,將盒子放在了副駕駛,然后往易家老宅的方向開去。 夜深路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