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129節
“阿夜,你今天來得太晚了,我會都開完了?!?/br> 其實呢,他哪里開了什么會,不過就是借著鎮定劑的作用,逼迫自己沉沉地睡了一覺。 等他醒了,天人交戰之下,他自私地選擇了放棄治療。 他想一直循著這么一個錯誤的軌跡繼續走下去,把中間不堪回首的五年全部斬斷,和她重新開始,將這漫長的五年填補上。 舒晚嚇了一跳,她用力踹了他一腳,然后掀著眼皮看他,“明明是你不喜歡我在你開會的時候打擾你的?!?/br> 易辭洲抱著她,騰出一只手關上門,低聲笑笑,壓著她的額頭說道:“從現在開始不會,你想什么時候進來就什么時候進來,哪怕讓我撂下公司里所有高管來陪你,我也愿意?!?/br> 坦白而言,他不知道舒晚這個狀態會持續多久,他知道的是,一旦舒晚什么都想起來了,這樣一段美好的時光會立刻成為泡影。 舒晚抬手環住他的腰,輕聲細語嬌嗔道:“撂下所有高管,包括你爺爺嗎?” 他不置可否。 她嗤笑:“這么夸張,你不怕爺爺說你?” 易辭洲坦言:“烽火戲諸侯,只愿博你一笑?!?/br> 舒晚雙手交叉,整個人勾勾地攀在他身上,腰身貼得緊緊的,“我可不喜歡褒姒?!?/br> “一笑傾城,再笑傾國,這你都不喜歡,那你喜歡什么樣的?”他反問。 舒晚沒想到他會這么問,不禁皺著眉仔細想了想,半晌才道:“西施,有才有貌,被自己的愛人親手送了別人,就算復歸范蠡,但是心都死了吧,可憐……” 她不過隨口一說,易辭洲卻心生大愕。他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意思,眼神恍惚閃躲了幾秒,便轉移了話題:“你回房收拾一下衣服,明早的船票,去南極大陸?!?/br> 舒晚賴著不走,抬手擁他更緊,“今晚我住你這?!?/br> 她抬眼,滿眼都是愛。 就這么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空氣里的味道甜膩的緊,她的聲音也格外柔軟。 可易辭洲不敢啊。 他這幾天都靠安眠藥或者鎮定劑才能安睡,他怕他抱著她,一夜無眠,更怕他萬一睡著了,胡亂說出什么夢話。 舒晚失去的記憶,就像一顆定時炸彈。 在這顆炸彈尚未爆炸之前,他什么都怕。 他哄她:“我晚上還有點工作要處理,你要不自己看個電影?” “不要?!彼髲娭鰦?,眼光更是充滿依賴,“辭洲,我感覺你都好幾天不理我了,每天都有開不完的會,我也不敢來打擾你?!?/br> 她說得很小心、也很謹慎,明明聽上去像個弱者,卻在話語之間把自己完全處于上峰。 易辭洲哪里還能拒絕。 這個時間段里,她是最愛她的。 他反手掐住她的腰,將她往上提了提,然后壓著她的耳畔說道:“進了這屋,就不許出去了?!?/br> 吃完晚飯,易辭洲確實去會議間開了個視頻會議。 自從舒晚回來,他就沒有怎么認真工作過,事無巨細都交給了沈特助和封況。 這次的會議,太過重要,他必須出面。 因著時差問題,等會議結束,已經將近晚上十點。 舒晚早就已經睡下。 他洗漱完,掀開被子上床,怕驚動她,便側躺在一邊,靜靜地看著白紗窗簾后映進來的雪色月光。 明明疲憊,卻毫無睡意。 回想起曾經,她最愛他的時候,他卻只是滿心厭惡,虛情假意甜言蜜語地騙了她半年的時間。 可等他發覺自己無可救藥地愛上她,卻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現在,上帝終于聽到了他哭泣的聲音,讓舒晚的記憶回到了五年前。 他問過醫生:“她什么時候會恢復記憶?” “這個不好說?!贬t生說道:“有可能明天,有可能后天,也有可能一個月后,更有可能這輩子都恢復不了?!?/br> 見他滿面憂思,醫生補充道:“只有配合藥物和心理治療,病人的精神狀況可以恢復,問題不大?!?/br> 然而易辭洲斂起眉眼,眼底沒有絲毫溫度地說道:“如果不配合治療呢?她會不會永遠忘記過去的那五年?” 醫生一聽,盯著他,神色復雜,并未說話。 所以,他要把握住,他要牢牢把她攥在手里, 正如醫生所說,他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會醒,這樣的日子,能多一天是一天。 他正出神。 不多時,身后的人就醒了。 舒晚轉過身來,從后抱住他的腰,將自己的臉緊貼他的后背,低聲道:“我聽見你進來了?!?/br> 易辭洲一瞬間回過神來,寬厚的肩背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柔聲道:“我以為你摘助聽器了,不想吵著你睡覺?!?/br> 舒晚稍稍愣了一下,她明明記得,他不是很喜歡提及自己的助聽器。 可不知道為什么,他一說到助聽器,自己的腦袋就開始不停地發疼,而且是一陣陣的。 見她沒說話,易辭洲轉過身來,將她擁入懷中,哄道:“太晚了,好好給我睡覺?!?/br> 她本來就困,在他輕輕的安撫之下,又慢慢合上了眼睛。 第106章 ◎變成一個要用精神藥物來維持的活死人?!?/br> 翌日清晨,他們就登上了去南極大陸的破冰船。 最上層的海景套房。 剛住進來,舒晚就嘆為觀止。 從陽臺往外眺望,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幽遠深沉,海浪拍打船舷,帶來遠方的鯨歌。 越靠近南極,越能看到淺海浮動的鯨魚。 南極迅游中的座頭鯨mama,將還在吃奶的小座頭鯨馱在背上,緩慢地往前游去。 亦有懶得自己游的海豚,借著船頭的力,游在最前方。 更有群體行動的虎鯨,圍捕弱小無助的海豹。 舒晚聚精會神地盯著大海發呆,全然不知易辭洲站在她身邊,有多么的心痛如絞。 她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沒有回頭,說道:“你知道52赫茲alice嗎?” 易辭洲回過神,“你說什么?” 舒晚回頭嗔道:“你最近怎么回事?跟你說話老是心不在焉的!” 易辭洲聞言,怕她起疑,趕緊斂了斂神情,盡量讓自己顯得泰然自若,安慰道:“你太美,看得我出神?!?/br> “嗤……”舒晚佯裝生氣,推他一把,“又說這種甜言蜜語,意怪,我才不愛聽?!?/br> 易辭洲笑笑,伸手搭著她的腰,問她:“你剛才說什么?52赫茲的alice?” “嗯?!彼c頭,繼續道:“世界上最孤獨的一條鯨魚,她只能發出52赫茲的頻率,別的鯨魚都聽不到她的聲音?!?/br> 易辭洲沉默片刻,說道:“不會?!?/br> “不會?”舒晚疑惑,“不會什么?” 他沉聲道:“你發出的聲音,我全能聽到,哪怕不一樣?!?/br> 舒晚倏地恍惚一瞬,不禁欣慰道:“可我怕你跟我說話,我會突然聽不見?!?/br> 她說著,抬手指了指自己戴著助聽器的耳朵。 然而下一秒,易辭洲便跟她說起了手語:【這樣,你就能聽見了?!?/br> 舒晚瞧見,錯愕地盯著他看了許久,才瞠目道:“你……會手語?” 不如當初,易辭洲沒再隱瞞,直言告訴她:“從小就會了?!?/br> “可我記得,我小時候見過你,你根本不會啊?!笔嫱硪苫蟛唤?。 易辭洲輕輕闔眼,心底萬分躊躇,終于幾番糾結之后,才環住她,慢慢道:“抱歉,因為我不是你小時候見過的那個易辭洲……” 舒晚聞言,在他懷里愕然一顫,“什么意思?” 他心口怦怦作響。 面對她,他再也說不出謊來,他想重新開始,那么就需要赤誠相見。 于是,他下定決心般,將自己小時候的事情講給她聽。 他一言,一語,只字片語之中,滿是懺悔,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救贖,更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給她。 緩緩說完,舒晚眼中的神情早已沉寂。 易辭洲問她:“我不是他,還愛我嗎?” 他本以為她會猶豫再三搖擺不定,卻沒想到舒晚抬眼凝視他,不假思索道:“愛?!?/br> 這個字一出口,猶如一把重劍穿膛而過,讓他的心臟撕裂般劇痛無比,他再不敢面對她,更不敢面對這份感情。 舒晚見他表情痛苦,誤解了他的意思,連忙說道:“我不會在乎你的過去,就算我小時候見過的是以前的那個易辭洲,可這半年,跟我在一起的人是你啊?!?/br> 這就是他要的答案, 可他更是痛徹心扉。 時間回到五年前,他試圖改變所有的軌跡,承認他不是易辭洲,卻沒想到,正如五年后一般,舒晚徹頭徹尾愛的人,除了他,還是他。 最讓人崩潰的,無疑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而最讓人絕望的,卻是得到后再失去。 已經失去的呢,又沒有機會給他再去珍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