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85節
王魯思忖了一下,道:“她叫溫夜,四個月前突然和一個姓廖的先生一起來的。剛來的時候吧,人好像有點抑郁,反正是要靠吃藥的那種抑郁。后來他們提前付了房費,說要住一年,她住下來之后就一直在我們民宿里幫忙,跟我老婆聊著聊著,人才逐漸開朗起來?!?/br> 易辭洲聽著,眉頭不由緊蹙,他不自然地抵了抵舌尖,沉聲問道:“那個廖先生呢?” 王魯道:“前天走了。一開始接了好幾個港區打來的電話,他死活都不肯走。然后好像是家里邊出了點什么事,他才不得已急匆匆走了?!?/br> 易辭洲會意點頭。 廖鴻宴果然說到做到,既然等著他親自來領人,那就先幫他把荊棘后患全部鏟除。 他手心緊緊攥拳。 ——舒晚,這次,我不會再弄丟你了。 第68章 ◎踏遍黃沙海洋,在一個偏僻的小鎮找到她?!?/br> 王魯看著易辭洲轉身離開的身影,愣了半晌,才陡然回過神來,滿面糾葛地搖了搖頭,繼續算著手里的賬。 不多時,舒晚和夏妗就回來了。 小土豆一見舒晚,便撒嬌拽著她的胳膊,求道:“溫夜jiejie,我有個班級宣傳海報,幫我畫一下?!?/br> 舒晚笑道:“這是你的作業還是我的作業?” 小土豆怏怏嘆了口氣,“也是,投胎不好,命就不好,作業都得自己寫?!?/br> 夏妗一聽,抬起手掌佯裝來打,“你個臭小子說什么呢!” 舒晚嬉嬉笑笑,忙帶小土豆從后門出去了。 二人走后,王魯看著夏妗,猶豫半天道:“老婆,剛才來了個男人,說是溫夜的老公,問了好多問題?!?/br> 夏妗一愣,回頭道:“溫夜的老公?她老公不是廖先生嗎?” 王魯搖頭,“不知道啊,我看他不像說謊的樣子,就什么都說了?!?/br> 夏妗怒道:“你傻???溫夜招你惹你了?你這么賣她!” 王魯懵了懵,聳肩道:“他說一個問題一晚上房錢,我總不能和錢過不去吧。再說了,如果他真是溫夜的老公,那她不是和廖先生出軌了嗎?” 夏妗一怔:“???出軌?” 王魯壓低了聲音:“兩個人偷偷摸摸跑咱們這么偏僻的小鎮,一住就要住一年,如果他們才是夫妻,為什么裝模作樣開兩間房?這不是私奔是什么?” 見他說得頭頭是道,夏妗也不好再說什么。 這幾個人,看著就和他們不一樣。 不是普通人,更像財閥,而且是過膩了奢侈生活的那種。 他們惹不起,也犯不著去惹。 她抿了抿唇,擺手道:“過幾天廖先生就回來了,到時候再看吧,也許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簡單?!?/br> 王魯腦袋一亂,“也對……” 夏妗想了想,又道:“哦對,你等會跟溫夜打個招呼吧,免得我們里外不是人?!?/br> 王魯趕忙點頭,“好?!?/br> 而在民宿外,舒晚并不知道他們的對話,更不知道剛才誰來了。 小土豆拉著舒晚,找了面比較平坦的墻,將海報畫紙貼了上去。 他故作老成,喟嘆道:“哎,能不能不上學?” “不上學做什么?”舒晚給他遞過來衣服,笑道:“喝西北風嗎?” 小土豆垂首搖頭,“說的也是,到時候老婆都娶不到?!?/br> 見他這么一本正經的模樣,舒晚不覺失笑:“你怎么跟個小大人一樣?” 小土豆沒再說話,在舒晚催促下,把畫筆材料都準備好了,便開始跟著她在海報上畫線打稿。 起初小土豆還能有樣學樣,沒過幾分鐘他就待不下去了,蹲在一邊不是玩石子就是拍卡片,怎么勸他都不肯過來,最后舒晚只能讓他幫忙打下手,遞遞顏料送送工具。 她正認真畫著,突然,小土豆說:“溫夜jiejie,你長得真好看?!?/br> 舒晚斜睨他,沒好氣道:“你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嗎?” 小土豆不以為然:“我長大了娶你吧?!?/br> “你娶我?”舒晚噗嗤一笑,她轉過頭,認真道:“小土豆,我比你大那么多,都能當你mama了,等你長大我都老掉牙了。再說了,我早就結婚了,你呢,應該叫我阿姨?!?/br> 真不知道現在小孩子的腦袋里都裝了些什么,她無可奈何地用筆桿輕輕敲了敲小土豆的腦門,“好了,你要是不愿意在這待著,就去幫我把那罐開了封的紅色顏料拿過來?!?/br> 小土豆蹦蹦跳跳跑開。 舒晚將一棵樹畫完,瞥見身后人影晃動,問道:“拿來了嗎?” 下一秒,就有一罐嶄新的紅色顏料輕輕放在了她的旁邊。 哎,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拿錯了。 她抿了抿嘴,回頭道:“唉呀,我說的是開封的那罐……” 然而她剛一轉頭,就看見一個男人不偏不倚地站在自己身后。 她愣住,隨即慢慢地抬眼看去。 二人目光相視,那一瞬,像是被萬千碎石一擁擊中,舒晚腦袋“嗡”地一下炸裂開來,整個人都僵在了那。 陽光下,易辭洲眼睫下的眸子近乎貪婪一般,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但是眼前女人的眼神卻充滿了驚懼害怕,疼得他心口透不過氣來。 她變了好多好多,幾乎整個下半張臉都與之前大相徑庭,尤其是在這種強光之下,還能看到下巴邊緣一絲淡淡的白色疤痕。 他無法想象,她這三年經歷的到底有多痛苦。嚴重的面部燒傷,極其煎熬的擴張器修復,無數次沒有麻藥的激光治療,還有永無止境的心理恢復。 她現在重新站在他面前,他一點都不敢認,甚至十分害怕去相認。 因為她在經歷這些的時候,他沒有一秒鐘是陪在她身邊的。 舒晚驚愕了好久,一不小心就踢翻了地上的水桶,她回過神來,慌亂倉促地收拾了一下,然后轉身大步離開。 還沒走幾步,易辭洲就喊住她:“阿晚……” 那個聲音,似是被助聽器放大了數倍,穿透了她的耳膜,直逼得她腳底一軟,震在了原地。 舒晚怎么也沒有想到易辭洲會踏遍黃沙海洋、走遍天涯海角,在這么一個偏僻的海邊小鎮找到她。 還偏偏是在廖霍不在的時候, 可她明明就已經隱藏得很好了??! 舒晚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的樣貌已經改變了許多,她也沒露出耳朵,只要抵死不承認,他怎么證明她是舒晚? 她攥緊了手,調整呼吸,回首低眸道:“先生,你認錯人了?!?/br> 說完,她加快腳步就朝民宿相反的方向走去,確保易辭洲沒有追上來之后,她幾乎跑了起來。 她沒有立刻回民宿,而是繞了一大圈,從集市的另一頭走小路回去,等到了民宿,一進門,王魯和夏妗看到她,臉色苦得跟酸黃瓜一樣。 王魯猶猶豫豫,說道:“溫夜,剛才有個男人來找過你,說是你丈夫……” 舒晚如雷轟頂, 她只有一個想法,收拾東西趕緊走。 不,不對。 東西都不要了。 拿上證件就走,不管去哪,總之就是要離開他,離得遠遠的。 “他人在……”王魯后半句還沒來得及說,舒晚就已經朝樓上跑去。 上了樓,她推開房門正要進去,然而一個高大健碩的男人已經守在了里面。 她腳步一頓,怔在了門口。 付沉表情淡然地看著她,微微低頭頷首,恭敬道:“太太?!?/br> 完了,這下完了…… 舒晚緊緊攥了攥拳,一時間想都沒有想,掉頭就跑,哪知剛一轉身,就見易辭洲從樓梯口緩緩走了過來。 而樓下,王魯和夏妗心虛害怕地縮成了一團,站在那瑟瑟發抖。 前后夾擊,她哪還有路可逃。 她臉色瞬間慘白,手腳顫栗,在他步步緊逼之下步步后退,直到退到房中央。 難怪前幾天廖霍總是接到港區的電話,難怪他會急匆匆離開,難怪她右眼跳得厲害,原來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廖霍被刻意支開,好讓她孤身一人,就像一只虛弱的兔子,在餓狼臨襲的時候,失去所有的庇護。 心中委屈肆虐,她幾乎要崩潰,啞聲做著最后的掙扎,“易先生,我說了我不認識你啊……” “不認識嗎?”易辭洲凝視著她,淡淡開口,“那你怎么知道我姓易?” 舒晚一愣,頓時語塞,一雙眼睛慌亂不知道往哪看。 他們做了那么久的夫妻,上過那么多次床,甚至他連她身上有什么記號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不管怎么否認都無濟于事。 “付沉,你先出去?!币邹o洲淡淡開口。 他不想再逼迫她,但很多事情總要面對,總要解決,就算她恨他恨得要死,就算她不愿意聽他說半個字,他也要說。 付沉看了一眼舒晚,雖然她的容貌大變樣,但她面對易辭洲的神情和眼神依然如舊。 他由衷地希望這兩個人別再互相傷害了,于是他面不改色,點頭出門。 付沉離開,無疑讓舒晚更加絕望,她不知道易辭洲會對她做什么,因為他們太熟太熟,他做什么都像是理所當然,哪怕在這上她,她都反抗不了。 易辭洲平靜地看著她,盡量將聲線放緩,喊她:“舒晚?!?/br> 舒晚顫抖著,她不說話,整個人都不由自主地往窗邊挪去,滿面防備地看著他。 他走過去,在這個寂靜的清晨,腳步聲振聾發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