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蝕骨 第45節
簡單吃過早茶,她習慣性地看了一眼門口,問道:“荷姨,早上有人送東西過來嗎?” 送東西? 沈荷正擦著桌子,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沒有?!?/br> 舒晚不覺疑惑,按照往常,每次做完那事,第二天一早,就會有包和首飾送來。 然而今天,她一直等到下午,都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連時不時冒個頭的付沉都沒有出現過。 ——看來易辭洲是答應了。 - 過了兩日,舒晚按例到醫院去看父親。 心臟支架的壽命不過十年,潦草算了算,已經過了九年多。 再要延續,又是一次不小的手術和巨額的醫藥費。 眾多并發癥,再加上一直沒有舒淶的確切消息,舒天鄺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整個人都瘦骨嶙峋面黃肌瘦。 舒晚心疼地看著年邁的老父親,倒了一杯水,一勺一勺喂給他,“爸,來,喝水?!?/br> 喝了幾口,也沒什么心思再喝。 舒天鄺推開她的手,粗喘了一口氣,病懨懨說道:“是爸拖累了,我對不起你們?!?/br> 舒晚將水杯放置在床頭柜上,又把病床調高了角度,“沒有,是易家對不起我們?!?/br> 舒天鄺嘆了一口氣,說道:“他們已經幫了我們很多?!?/br> “很多?”舒晚幾不可查地冷笑,淡然道:“給錢就算很多嗎?錢能換回我媽的命嗎?錢能換回您的雙腿嗎?錢能換回我健康的聽力嗎?” 說實話,她這兩年跟著易辭洲,確實在為錢低頭,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卻推不了人心。 舒天鄺繼續喘著粗氣,“可易宏義這些年,真的沒有虧待過我們家?!?/br> 舒晚抿了抿唇角,道:“爺爺對我們好,我不否認。但是易辭洲是個什么人,我跟了他兩年,早就看透了?!?/br> 能裝能演,能騙她哄她,更能在老爺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 不過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頂得住壓力,在易家這種家風嚴謹的家族里生活下去,把整個tpn集團拿捏在手里。 舒天鄺思忖了一下,猶豫再三,問道:“晚晚,如果你真的想離婚……他會答應嗎?” “不會?!笔嫱聿患偎妓?。 他這種人,被壓制久了,已經極端到了一定的程度。離婚不可能,逃離也不可能,想死,更不可能。 父女倆相視一眼,相顧無言許久。 過了好一會兒,舒天鄺閉上眼,腦海里都是斷片的回憶。 他緩緩道:“其實過去那么久了,我也釋然了。當年你mama作為外交官外派斯里蘭卡,我又正好陪易宏義出差到那里,如果不是我太想見你們,你mama也不會把你帶來酒店,也就遇不上那場爆炸了?!?/br> 二十年前,mama外派,帶上了她和舒淶常駐斯里蘭卡。 是她鬧著要見爸爸,mama才帶她去舒天鄺下榻的酒店。 也就在那天,當地非政府武裝分子劫持了整座酒店,引爆了早就埋好的炸彈。 舒天鄺為了保護易宏義受了重傷,mama死在了爆炸中,而自己雖然被mama嚴嚴實實護著,卻震聾了耳朵。 好在舒淶還太小,保姆帶著在家,保住了一條命。 舒晚默默聽著,心中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于止不住地崩塌了。 她沒說話,背過身去,一邊倒水一邊哭。 接連好幾天,緬北那邊都沒有任何進展。 舒晚每天都要問一次舒淶的狀況,偶爾有一次視頻,也只是對面發來簡短的錄像,證明他還活著。 緬北局勢險峻,多一天都是危險。 舒晚倒完水,問道:“要不然,我還是報警吧?” 舒天鄺卻是搖搖頭,“舒淶能有種跑去緬北,就應該知道報警沒有用了。每年有多少人困在緬北回不來,又有多少家庭被毀,你知道嗎?” 緬北,那是人間地獄,不僅長期處于戰爭交鋒的狀態,也是電話詐騙和罌粟花的天堂。 以毒養戰。 以騙討活。 舒淶是傻,但不壞。 他做不到販毒詐騙,所以必定待不下去,只能等待交一筆贖金,讓人撈回來。 知道沒有結果,舒晚也沒有再多說話。 直到身后響起舒天鄺均勻舒緩的呼吸聲,她才將保溫壺放在他的床頭柜上。 第39章 ◎毫無感情的床笫之歡?!?/br> 回到家,舒晚在客廳略坐了片刻,便進了工作室。 一品蘭亭的房間不比藍灣別墅的大。 易辭洲既然要自己搬過來,那她也沒跟他客氣,不僅把生活用品都備齊了,連工作室里的東西都如數搬來了,還順便讓他騰了一個小房間給她。 設計稿零零散散鋪在桌面上,舒晚收拾好,發了一份電子版給邵梨。 夕陽斜射,房間里的光線正斜斜照在一旁的畫架上。 舒晚眼睛刺痛了一下。 這張畫,似乎畫了有半年了。 她將防塵布掀開。 畫面里,那個男孩的臉依然空白無色,在整幅畫里顯得格外突兀。 她提筆數次,腦中卻毫無頭緒。 舒晚靜靜坐了一會兒,直到傍晚的陽光西下消散,她正準備回客廳,轉身的一瞬,忽地就頓住了。 易辭洲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正倚在門邊,淡然地看著自己。 見她懵在那,他淡淡清了清嗓子,朝她身后的那幅畫揚了揚下巴,問道:“還沒畫完嗎?” 這幅畫,她可是傾注了許久,然而始終沒有完成。 舒晚搖搖頭。 看她這副懨懨的樣子,易辭洲也懶得去問她畫中是誰,不過一副畫而已,畫誰都行。 他放下手中的西裝外套,緩緩走過來,靠近她的時候,伸手撩撥了一下她的頭發,不急不緩道:“我在這站了那么久,你都沒發現嗎?” 他的說話聲,竟有些若有似無的埋怨。 舒晚慌了慌神,回想起昨夜那場久違的纏綿,臉頰不自覺地發起燙來,她下意識地躲過他的手,壓著嗓音心虛道:“你屬貓的嗎?走路都沒有聲音?!?/br> 易辭洲挑了挑眉,“我走路不輕,只是你耳朵不好?!?/br> 舒晚撇過頭,眼睫低垂,低聲說道:“知道就好,麻煩你下次腳步再重一點?!?/br> 她的慌亂,他都看在眼里。 他垂眸,從她發紅的臉頰和不自然的神情,竟然隱隱約約讀到了一絲羞澀。 看來喂飽一個女人,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是之前,他怎么沒覺得呢。 呵,不過可能不愛,就沒什么感覺吧。 他注視著她,手依然在她發間游走,他沒刻意去看她的助聽器,反倒撥開發絲,撫上她已經遮不住紅暈的臉頰,喃喃喟嘆:“阿晚,你的臉真招人喜歡?!?/br> 舒晚睫毛輕輕掀起,淡然道:“可我的耳朵卻招人唾棄?!?/br> 易辭洲眼神一凜,不置可否地欠了欠嘴角。 四目相對,二人無言僵持。 半晌,舒晚才抿了抿嘴唇,低聲道:“那個……舒淶的贖金,謝謝……” 易辭洲劍眉微皺,既不否認也沒肯定,只幾不可查地哂笑,之前自己鄙夷不屑的床上交易,如今也變成了取悅女人的工具。 可他不會承認。 于是,他低沉著清了清嗓子,“不過就是給你的酬勞而已,一向如此?!?/br> 他是個商人,不做虧本的買賣,自然也不會讓別人虧。 既然睡了她,又不愛她,那么該給的酬勞,還是要到位的。 以前是包、首飾、衣服。 現在變成了那個飯桶舒淶。 正如她所說,都是要花錢,沒什么區別。 舒晚沉默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贖金有多少?” 易辭洲挑眉看向她,輕嗤道:“本來沒有多少?!?/br> 她不明所以,“本來沒有多少?” 易辭洲冷冷說道:“你那個智障弟弟一路上嚷嚷著他是我的小舅子,你覺得緬北那邊的老板會開幾位數?” 聞言,舒晚心中不由千斤灌頂,壓得她一瞬間喘不氣過來。她沉默著坐在一邊,蜷著腿,憋著腮骨,根本不敢去想那個數目。 易辭洲抵著下頜,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他不咸不淡地笑了笑,靠在椅背上淡然道:“不用想了,你還不起。就算我天天干你,干你一輩子,你也還不起?!?/br> 他的話,入耳污濁,帶著不屑和鄙夷。這男人,不知道經歷過什么,總喜歡把別人的尊嚴踩在腳下,而他自己,卻時不時透露著與之不符的自卑感。 舒晚陡然間覺得無比屈辱,她咬著下唇,冷聲道:“如果我還得起呢?” “怎么還?用你設計的幾套衣服?用邵梨付給你的微薄工資?”易辭洲抬眼輕瞥,譏諷說道:“杯水車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