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鳖櫺尢终苏纂械氖洌骸皠e忘了老熊的聘禮單子, 六皇嫂好不容易托的大媒，找了個家室不錯的姑娘。初三就要相看了, 該說的話師父多教他幾遍, 萬萬不能讓人看出他心智有缺來?！?/br>
    “殿下，這事兒從年前就囑咐臣好幾遍了。臣知道您身邊的親兵就單著老熊一個您著急。不過也不至于變得這么嘮叨吧?！表n墨初搖搖頭，哀嘆一聲：“您眼下也該知道麗妃娘娘看您的心思了吧？”

    “韓墨初?！鳖櫺蘩渲樢话褟娜耸种心眠^披風：“今日年初一本王不跟你計較?！?/br>
    顧修穿著那身凜凜威風的新甲，披著安南國進貢的大紅猩猩氈，宛如一個能戰天斗地的大英雄一般，由崔尚身邊近身的小太監領著走進了君王的寢宮。

    “兒臣參見父皇?！鳖櫺迒蜗ケ?，朝君王行了個軍禮。

    “起來吧?！本躅欨櫇M面紅光，絲毫不像是昨夜吐了血的樣子：“你今日這是要往哪兒去??？”

    “回父皇, 今日是初一，兒臣原本是要到軍中放賞去的?！鳖櫺奁鹕?，立在君王面前已經比君王顧鴻還要高出三分了：“剛要出門便得了父皇傳召，兒臣也來不及更衣，便這樣過來了?！?/br>
    “哦？原來如此?！鳖欨櫯牧伺念櫺藜缂咨系墨F頭，滿眼慈笑：“朕這會兒叫你來，也沒什么別的事, 就是有一碗玫瑰蒸牛乳昨日忘了賞給你吃了。這個時辰正好，你吃了再去軍中吧?！?/br>
    “是, 多謝父皇?！鳖櫺蘅戳搜勰亲郎? 一個精致的純金缽子里盛著顫顫巍巍的蒸牛乳, 牛乳上頭還有一層粉晶似的玫瑰糖，輕抿雙唇道：“這個只有一碗么？那六哥...”

    “不必管你六哥，這就是單做給你一個人吃的?！本醴鲋鴥鹤拥募珙^，讓人落座：“聽你長姐說，你最喜歡吃玫瑰糖了?！?/br>
    顧修落座后也不客氣。直接拿起勺子挖了一塊兒玫瑰糖最厚的位置擱進嘴里，品了許久才咽下去，仿佛是輕松的自言自語：“回父皇，那年兒臣回宮長姐第一次與兒臣做的點心便是這個。在吃到此物之前，兒臣并不知這世上還有甜食。所以在那之后，兒臣便總是喜歡吃加了玫瑰糖的點心?！?/br>
    “修兒，說起你剛回宮那年，父皇有件事要問你?！鳖欨欂撌至⒃谌松磉呎菩膿嵘先祟~頭。

    “父皇，您要問何事？”

    “你剛入宮的那年，為何要把宮室都搬空了？”

    “回父皇...”顧修遲疑片刻，捏緊了手中的勺把兒，輕聲道：“因為，兒臣害怕?！?/br>
    “告訴父皇，你為何害怕?！鳖欨櫟哪抗庖粶?，沉聲正色道。

    “兒臣的臥榻下藏過一條毒蛇，兒臣把毒蛇掐死了。第二天夜里，就有人要把兒臣掐死?！鳖櫺廾蛄嗣虼缴系呐Ｈ闅堅骸皟撼紥暝嗽S久才掙開，整整坐了一夜?！?/br>
    “既然那時已是如此情形了，你為何不告訴父皇？”

    “兒臣不知道該怎么說，因為那時在兒臣宮中服侍的人都說兒臣是夢魘了。宮里從未有過毒蛇，也從未有人要傷害兒臣?！鳖櫺迶R下手中純金所制的小勺：“也是那時兒臣年紀小，不懂事，只能用最笨的方法?！?/br>
    顧修說的這些話，其實多年之前韓墨初也對顧鴻說過。那時候韓墨初說的很是含混，顧鴻也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只是覺得顧修是因為他的冷漠而受了些衣食上的委屈。今日聽顧修親口道來，他才知道那時顧修究竟經歷了怎樣的事。四周環繞皆是居心不良之人，他一個初來乍到無人扶持的小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還要被人詬病成夢魘瘋癲。

    顧鴻那股被金丹剛剛平息下去的血氣，又開始向上翻涌，喉頭一片腥甜。那年，為著顧修打傷內監，搬空宮室，他問也沒問便狠狠責罰了顧修一頓。拇指粗的藤條都抽斷了，那孩子也不肯吭聲。他那時候心里還存著對云瑤拋下他遠走北荒的芥蒂，連一瓶傷藥都沒有給過，也不知顧修這孩子那年是怎么一個人熬過來的。

    那時候，顧修每次見他不是挨打便是受罰。顧修越不吭聲他便讓人罰的越狠。他就是要用君威讓這個孩子屈服，逼著他學會怎樣尊重一個君父。

    他那時根本就沒有把顧修當做他自己的孩子，而是一只需要馴服的野獸。

    就好像馴服了顧修，就馴服了那個離他而去的云瑤，也馴服了那個鐵骨錚錚的云家。

    他是個宮女生下的兒子，少年時君父對他的忽視曾經一度讓他絕望。這座宮廷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座孤獨且冰冷的煉獄，讓他連喘息都在重壓之下。而云瑤就像是那根垂到他面前的蛛絲，將他從煉獄里拽了出來。

    他那時怎么可以讓他和云瑤的孩子，過的比他兒時更加絕望呢？

    “修兒，那時候父皇罰你，你可怨恨過父皇？”

    用慈愛的口吻說出怨恨這兩個字，是一個至高權位者在降下懲罰后，對自己威嚴的試探。

    無論是君王對臣子，還是父親對兒子。

    “父皇，兒臣聽不懂...”顧修素然的臉上莫名而無措：“可是兒臣有哪里做錯了？兒臣少年時不懂事，屢犯宮規，是父皇辛苦教導兒臣，才不曾讓兒臣誤入歧途。所以兒臣確實不明白，父皇所言的怨恨，是從何說起?！?/br>
    “沒什么，父皇上了年紀，總是會想起過去那些瑣碎的事?！鳖欨欀噶酥割櫺尥肜镞€剩下一半的蒸牛乳，溫聲說道：“快吃吧，吃完了你不是還要去軍中么？你是朕親封的一品護國大將軍，既然是放年賞，便不可去得太遲?！?/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