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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還記得一些仇怨,卻忘記一些起因,自恃是鬼非人,先要一償舊怨。 曾經他睜開眼來,看到化作焦土的江山不夜,抱持著殘缺的記憶而不自知,卻知那一刻自己最想要什么。 他要一個仍在世的謝正才死,要長樂門顛覆。 林墨想令謝正才罪有應得,想令他那三魂七魄盡散永世不得超生,還想令世人看見他那骯臟軀殼,是如何求生不得,求死亦不能。 然后,林墨就這樣做了。 然后,林墨對季朝云說,那是替天行道,怪不得林墨。 一生自恃良善,但在那一刻,是對還是錯,林墨都沒想過計較。 也是在那一刻,全部重生的歡愉,在林墨心內,都不及終可報復他人,來得快活。 彼時如此,今日的林墨卻不禁想,是錯了么? 「我應該沒有錯,畢竟就連當日的季朝云,也未說我有錯?!?/br> 林墨恍惚出神想著季朝云,又聽林寬在說話。 “人言死者歸長路,生者不過暫時行。但六郎你瞧,有時候,一個死人,一個怨鬼,竟可比活人可灑脫許多,不是么?” 雖然林墨早已覺得眼前的林寬變化,但此刻才覺,他變得仿佛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多些。 而因他所言“死者歸長路”,林墨也想到了更多。 「我是怎么能回來這人間的?」 從眾人口中得來的言語,和林墨所經歷的拼湊,林墨本以為自己都知道清楚了。 是游夢余憐愛,為林墨留下后路。 是滟九有心,助林墨神魂恢復。 然后,是季朝云偏幫,亦是林墨不幸,尋回遺失的最后一魄。 「可是,好像還有什么,被遺漏了?」 林墨此刻才省得,似乎應當還有一個人,助他甚多。 是此人,在幽獨行竊作亂,放出四名惡患,令眾人鬼分心,趁亂竊取藏有林墨魂魄的五枚鎖魂鈴。 是此人,見長樂門那謝正才得意忘形,于從前安寧林氏仙府舊地興建自家仙府,便將滟九小心掩埋收藏、尋常世人不得知曉的四枚鎖魂鈴取出。 是此人,故意棄下那四枚鎖魂鈴,深知謝正才貪得無厭,雖不知其來由卻知其靈性,一定會將它留存,充作家傳至寶,好自夸耀。 還是此人,他在江山不夜的舊址將林墨魂魄釋出,令林墨歸家復仇,順勢從謝菁菁手中奪回自己的四枚鎖魂鈴。 因有此人,也因林墨引發長樂門sao亂,令季朝云出關,自畫皮中辨識林墨本尊,迫得滟九降下幽獨來尋。 同樣是因此人,偏不令林墨知曉,其實還有一枚鎖魂鈴,正被陸懷瑛藏匿虞城,那其中尚有林墨缺失卻不自知的最后一魄雀陰。 他就好像深知季朝云對林墨心懷愛慕,亦知滟九與林墨情同手足,更知他們二人絕不會棄下林墨不管,定會為林墨再造rou身,尋回失物,再巧遇一切事情,令那三魂七魄重聚。 「這個人,是朱厭么?」 是,但好像亦不是。 他極聰明,他極冷靜,他在意林墨,他深諳人心。 他知曉這人間山河曾發生過的一切事,將眾人明白安排。 「他是誰?」 林墨也記得自己曾經好奇過,朱厭為何如此關心一個林墨?然后在平陽季氏逢難后,他自認為想得明白,是因林寬。 「無有林寬,朱厭其實根本無需關心林墨?!?/br> 林墨心如亂麻,看向林寬。 他曾決意向前,是被林寬攔阻了。 生死是天命,林墨本該向前,歸于無間,再往新生,卻被林寬又再度帶回人間……這意味著什么? 他看不懂眼前的林寬。 為何林寬不曾再轉世降臨? 林寬與其余世人不同,是麒麟托生,依天命而降,怎地他不再順應天命去往來生? 「你是誰?」 就在林墨一念之間,這屋內的香也變化,忽地不再溫柔,怎地還好像聞到一些血味? 林墨看著林寬,那香味不是自他身上傳來的。 林墨又看自己的雙手,那味道像是從自己手上傳來的。 他害過的,因他而被害的人,將血味留在他手上和心里了么? 又或者,這個家中有太多人命喪,于是血味從來不曾盡散。 林墨慌張了起來。 “不、不是的——” “怎么了,六郎?” “那些、那些是——-” 林墨雖說不出來,但沒有忘記,并不因是人或鬼施行,就可以不正報諸不正。 有些事也許錯了,就好像當年季朝云所言,而被師長訓斥過的。 「妖魔禍世者,殺之?!?/br> 「惡兇厲諸陰鬼害生人者,殺之?!?/br> 「仙門中人風氣不正構陷善良殺人如芥者,殺之?!?/br> 以血償血,以殺止殺,或是一種辦法,但它也許又將引來新的報復,不是么? 所以世人有過,需得正義之人不偏不倚,論其罪狀,公正處置。 這些話,不也是林寬曾經說過的嗎? 不過,要斷絕報復,其實還有一種方法。 “長樂門、長樂門的,其余人呢?” 即便不及當初的安寧林氏,今日長樂門之聲威,也絕非尋常小仙門可比。 林墨曾想過,謝家眾人,依附于謝家權柄之下的其他人,是自行或被驅散離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