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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芝侍奉梳洗之后,嘮叨過幾句閑事,便要往學宮那邊去;而孟蘭因暫無旁事,唯有心事,便獨坐那窗前,對著昨日的一副殘局靜思。 左手執黑,右手落白,每一步孟蘭因都想得透徹,又覺無果。 生于世間,生而為人,心中明暗交割,與自己起落爭執,同與那天相爭,和他人相爭不同,為難之處竟覺更多。 孟蘭因兀自想著心事,闔上了眼。 一作淺寐,不知不覺間,已至午時。不知是因風將學宮那頭諸學子的喧嘩聲傳遞,或因記掛困擾生出嘈雜心音,孟蘭因忽有一念動,驚破午夢春愁。 此刻雨已經停歇,晴空之下,微風吹落枝頭雨水,暄暄溫柔暖意,而孟蘭因張開眼睛,心知這一念動,內外有因。 正是為窺見不可言說,雨零星散半點后事,也為那后事中人,如今亦臨近身前。 便是孟蘭因想來,也覺近些年來,往來晉臨孟氏學宮多少仙門子弟,全部加起來,可能也沒有一個林墨這樣膽大妄為的調皮。 南芝必定已經無數次耳提面令,孟氏仙府中那杏花,前輩仙人所植,常開不敗,乃為絕逸仙品,矜貴異常,不可攀折,卻唯有林墨敢來犯禁。 孟蘭因自窗邊望了出去,見那林墨偷偷摸摸,以為無人知道他到來,正在手腳并用,艱難地爬上樹去攀折花枝。 飾詐詭行,神鬼之術……晉臨學宮內諸師長不曾教授眾學子造化潛行術法,而這林墨今日所依恃的,本也非是正道所行。 人間仙府之后,幽獨離奇血脈,孟蘭因心知林墨有他的緣法,可他也是太過輕狂膽大,真就以為自己那點淺薄道行便可避所有人耳目么? 雖未知后事究竟如何全貌,但此刻為他小心翼翼舉動,孟蘭因竟不覺氣,反倒是笑了出來,未曾出言出手禁止。 不管,由他。 孟蘭因將臉轉回去,仍舊對住那棋盤,欲要思索下一步,但此時恰巧有人進來了。 孟蘭因并不為來人而驚訝,因此刻她來,不過是為這屋中玉爐,煙斷香微,正該添上些許。 但見南芝安靜從容,行至香幾前,將她纖手覆于爐口,一作試探,覺香灰之下所埋炭墼不烈不弱,方自香盒內輕捻香丸,置于玉片之上。 屋中暗香流淌,綿綿悠長,似有若無得正是恰好,但孟蘭因沉默,竟不開口說那窗外之事,南芝真覺奇怪,故而添完了香也不言告退,而是立住了腳。 她想了一想,孟蘭因既不開口,必然也沒那將林墨攆出去的意思。但規矩總歸是規矩,于是她假意望了一望那仙樹,方開了口試探。 “若是此刻主人不便,何妨我今天夜里去學寮一趟,將那臭小鬼揪出來打上一頓?” 倒也不必。孟蘭因一笑,道:“由他?!?/br> 南芝好奇緣故,雖不作聲,那驚訝卻都寫在面上。 孟蘭因都不必看,亦知南芝會有何種表情。 那林墨,正匆匆忙忙折了花枝得意逃走,而他背影,令孟蘭因想起從前的林寬。 常開不敗之花,雖人間少見,天上卻多。 人不可常盛而不衰,豈可盡知他年哪年再見? 他只抬袖,將一枚黑子落下,隨口道:“這一個,天教分付與疏狂?!?/br> 南芝不解。 孟蘭因又落下一枚白子:“那一個,一生心事住春光?!?/br> 那一個是哪一個?南芝仍舊不解,問孟蘭因道:“哪一個?那滟家的——” 她頓了下,沒將話說盡,只嘆道:“冤孽,才幾歲的少年人,一個個便開始不學好了?!?/br> 孟蘭因再度一笑了之。 情之所起,又與年歲何尤? 而那后來諸般事,也許亦皆是自求,與人無尤。 此情樣樣好,只是多為難。 “南芝,你跟隨我多少時日了?” 這一句雖是問,卻并非是為求一個答案,南芝心內省得,只應了一聲“是”。 “我不得悟,你也還不曾悟吧?!?/br> 說完,孟蘭因專注面前棋局,再也不言語。 南芝便也不言語了,安然告退。 【完】 作者有話說 番外,忙,隨便寫寫。 第186章 章之四十八 絕命(全) 滟九醒來之時,屋中有光,天已經大亮。 他自己都覺奇,連日奔波逃命,他和滟十一皆是身心俱疲,但那心內卻有一根弦繃得死緊,半點風吹草動,夜中都要驚得跳起……如今卻睡到這個時刻,如今卻莫名置身此地,好像有一段時間的記憶都被抹去,毫無知覺。 但有些事,滟九還清楚記得。 他出手殺了滟夫人,被荷芷撞見。 荷芷要他償命,他卻帶著焚喑逃走了。 滟九心想,也許自己瘋了,也許荷芷也瘋了。 她明明照顧自己最久,她明明知道,滟九絕無傷害滟十一的可能,但她卻一作丹書,詔令天下,告訴世人,滟九殺害滟夫人和滟十一,謀奪家主之位。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滟九不懂。 自他出生,便由荷芷照顧,十來年間,她那么疼愛自己,在滟夫人面前求過幫過自己那么多……結果最后,也是滟九從來看錯信錯了么? 這一回逃來安寧城,全為了要找林墨相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