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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子負屃,其名檀霽。 檀霽作龍形,巍峨百里,驚云乍起,氣吞九重;化為人身,貌美有儀,文采風流。 這一人一龍,以文論交,以道相知,皆有那宏愿,一登仙道……可是那仙道,真是縹緲。 檀霽是龍,天命所授,其壽元綿長。 季氏的先祖是人,身有仙骨,卻仍舊是人。 能作丹書云符,能有劍法輕靈,能施慈悲仁愛,能得子孫后代及后世人敬仰,可季氏先祖未能登那仙道,仍脫不離那死生束縛。 素車白馬,拽布披麻,季家子孫,慎終追遠,在一片白慘慘季氏仙府中,迎來又送去天下仙門那諸多吊唁之人。 季氏先祖能與神龍一脈論交,天下人稱羨,卻不料季氏先祖身死,那檀霽,竟不曾來。 但其實,他曾來過。 諸仙門之人,沒有看到他來,季家人,亦沒有看到他來;但是季家人知他來過,還看到了他留在供桌之上,那一截墨色龍骨所造骨簫,簫中藏刃,且剛且直,正是一件靈器。 檀霽還在那供桌之上,留下了兩個字。 墨吟。 是萬種千般,離愁并那別緒吶,心作點墨,難寐難吟。 而那季氏先祖在山門之下所立之亭,所設之銅鐘旁,也多了一塊石碑,負屃之形盤繞石碑頂上。 那碑上所刻,是一句舊詩。 一二故人不復見,明月青峰猶眼前。 這字字有姿,這眷眷相憶,令季家人作感恩感懷,也知從此清風吹萬里,他是不歸人。 季氏先祖設那銅鐘,為的是護平陽一城百姓安寧,那遭受妖魔侵襲,神憎鬼禍者,皆可來撞鐘求救。 而那季氏先祖所余一點神思,數百年纏綿演化,漸漸作成了自己的元神。 他這一生的開始,是張開眼時,有一位仙風道骨的先生,告誡他,你是附身季家銅鐘之上的鐘靈,要很乖,要有風骨,不要隨便作響嚇唬別人。 鐘靈也很苦惱,說有妖魔鬼怪嚇唬我啊,我很害怕。 先生就笑,說那時候你可以響,有的是季家人替你做主。 鐘靈就高高興興地應了。 可是日子一長,鐘靈也便發現了,對他來說,這銅鐘,是他寄身安命之所,卻也是束縛。 他無法離開,也無法言說。 遠遠地看著一代代的季家人,那季氏仙山之下的諸英才弟子,不知怎地,鐘靈心里羨慕。 真想同他們說說話啊……還有那位先生,怎地也不來了呢? 歲月蹉跎,平陽城太平,來平陽作客的客人們,都把他當成什么名勝古跡。鐘靈每日對著他們,頗覺無聊,于是遠遠地打量季家的弟子守著山門,消磨時間。 季家的弟子,都是些好看的小哥哥和小jiejie,其中有一個,鐘靈覺得他最好看。 他的名字叫什么呢?好像是叫季朝云? 他長得真好看,也真兇,那一張臉,冷冰冰的,還不愛說話。 看著看著,忽又見一名白衣的青年來了,鐘靈聽過季氏弟子們傾慕議論,認得他是那安寧林氏仙府的貴客,名字叫做林寬。 一年又一年,他來巡季家道印,鐘靈見過他好幾回了,并不陌生。 可這一回,卻還有個穿白的小屁孩,他本來牽著林寬的手,規規矩矩地走過來;如今看到自己,眼睛一亮,人就已經躥了過來,繞著他走兩圈,忽就拿自己的短刀就在他身上猛敲了一下。 這臭小鬼一臉怪笑,鐘靈惱極,立刻作響。 誰知這臭小鬼毫不畏懼,竟還雄赳赳氣昂昂地叉腰對著山門大喊。 “季朝云你在不在!我來找你玩啦——” 鐘靈忍不住想,這臭小鬼真的討打不是? 然后就看到那季朝云,聽到這話,竟也真的提劍殺過來了,直把這個臭小鬼打得鬼哭狼嚎……就連那林寬,都在背后偷偷發笑。 活該! 鐘靈心道。 【完】 作者有話說 近期恢復更新,謝謝觀看。 第56章 章之十七 丹玨(上) ——憐幼弟晉臨仙山問學。 季朝云落座在窗邊,看晉臨孟氏的仙山下了第一場雪,漫山的景色都變作了白色,真真銀裝素裹。 孟氏仙門,冬日升山問學,因迎來了天下各仙門的子弟,屋內喧鬧無比,顯得窗外雪落無聲,格外寂靜。 季朝云不愿與眾人同處,自在窗邊看雪。 這看著看著,就看到了林寬。 他靈氣沛然,行在風中,雪落不到眉頭肩上,輕慢彈開,自空中翩然翻轉。 季朝云自幼看旁人,覺十人中有七八,是膚淺皮相,無甚可觀;見都見過,皆入不得眼中心內。 但林寬卻生得太好了,眉目種種,見之忘憂。 安寧林氏仙府的長子,已行冠禮,得家中長輩賜字丹玨;其人也正是天縱英才,素有麒麟兒之美名,那身長八尺,眉梢眼角俱飛揚笑意,面目溫潤真神仙中人。 他走過來的時候,季朝云才發覺他除背上的包袱外,右手還抱著一團白色東西。待要細看,忽覺得自己身上一重,原來是他的兄長季平風把頭擱在了他肩上,與他耳語道:“看,白玉成了精!” 漫山的雪色,林寬偏著了一身的白,若不是青絲墨染,玉冠束髻,倒真是整個人都白成了玉脂。他正行到窗邊,看見季家這兩個青衫玉帶的小少年,又聽得這句話,也是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