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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找所有人尋仇,但他身旁的桃漪卻怕了;雖然衛君凌一力回護,不曾加害她半點,她卻害怕。 她害怕父親被殺后下一個便是自己,她害怕衛君凌殺更多人。 她最害怕的,是她本來決意要茍且偷生,可遇得衛君凌此番回來,那全天下人都要知道她并沒有拜入陸氏仙門,而是因心高氣傲,自以為是,一心攀附,結果自作自受,被害作爐鼎。 衛君凌不曾防,竟被桃漪自睡夢中,一刀得手,割下了頭顱;他不知是何人所為,更是半點不曾疑心他視為親妹的姑娘,兀自心內含怨,不愿入輪回而去,那三魂七魄逃進了幽獨。 當然,凡俗人等是不知道此事的。 不止如此,那陸琮也好,亭吏也罷,還有那一村人,決意就將那桃漪之父推出去受過。 查復查,爭復爭,最后終于如愿,以一個老匹夫之死,了結衛君凌慘死一事。 衛君凌死了,桃漪那老父親也死了,死得透透的,還剩下一個弱質女流,掀不起任何波浪,便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將她活活淹死。 那一村人,自覺終于都過上了真正的好日子,且顧著高興。 他們再也不用羨慕那桃漪昏聵無情的老父,拿出賣舊友及女兒的銀錢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顯得自家貧苦凄涼,真不好過。 也再也不用驚懼有個英才少年,去往平陽,拜入天下聞名的季氏仙門,將來若是被他得知真相,會來尋仇,故而日夜難安。 哎,那桃老頭嘛,死有余辜;這個衛君凌呀,也真是死得好,死得妙……以一身之死,換眾生歡喜,安然快活,可不正是好事一樁嗎? 作者有話說 卷一完結倒計時,叁。明明世間,濁濁念念,苦不自知,哀哉可憐……我寫這些,全只為警醒自己改改這一身臭毛病,少作惡念,也少妄言。 第52章 章之十五 虛相(外) 便是林墨,也想不到如今衛君凌神魂俱滅,他們才能聽得這背后之事,直令得季朝云與他一齊失語難言。 這個林寬見他們形容悲戚,卻像是想起了什么,轉對林墨道:“我們何必說這些別家閑話?六郎,這么久不見你,你長大了好些,哥哥真的高興極了,你過來,讓我看看你?!?/br> 這一回,林墨雖抬眼看他,卻沒有再像方才一般向前一步了。 他竟道:“你不是我哥哥?!?/br> 林寬聞言笑了,柔聲問他:“我怎么就不是了?六郎你這個小混蛋,心眼最多,話也最多,真是一身改不掉的臭毛??!”又道:“當年你剛出生的時候,皮相白凈光生,瞳色漆黑如夜,烏發濃密,是個漂亮極了的孩子,所以你娘死前,才給你取了一個墨字為名。你說我不是你哥哥,那我又是誰呢?” 林墨堅定道:“反正你不是?!?/br> 他的大哥,是真的麒麟入世,是天下仙門的希望,是諸英才少年的憧憬,就連高傲的季朝云也不例外。他溫柔寬懷,胸襟無人能及,自有那悲憐天下人的心腸;可面前這個,用戲謔語氣,來道說衛君凌一生悲劇,而對著桃漪,也是半點憐憫也無。 這樣說話的人物,怎么可能是林寬?將不夜直指向他,林墨喝問:“你到底是誰?為何騙桃漪殺了衛君凌?你假扮我大哥欲意何為?” 那林寬見他如此敵意,無奈道:“真是個傻孩子,問的也是傻問題。這就像是在問你自個,若是某日我與季朝云逢難,你會選救哪一個?” 季朝云怒道:“少廢話!” 可這比喻,林墨居然笑了。他道:“確實是廢話,我當然救季朝云!我那個真大哥,何許人也?強過世間人百倍千倍,豈用得著我救!” 聽到這話,那林寬也笑了。 他道:“這話倒也對。唉,真不愧是你呀,林六郎!” 說完,伸出手來,三枚鎖魂鈴飛至他掌心。 “六郎,朝云,看看這個——” 鎖魂鈴在他掌心之上,竟是疾速徘徊作響;這一次白霧驟起,所設虛相,遠比方才更快更急,便是季朝云與林墨如此戒備也不能防,一回神間,已發現對方皆自身旁消失不見了。 林墨發現季朝云不見,已知虛相危險;他以不夜戒備,卻忽發現自己身在一間靈堂之外,正似昔日所見。 那一顆心驟然揪起。 此間正大作白事,卻有人借著那等喧嘩的吹拉彈唱及哭泣之聲,悄然說著閑話。 “不都說是麒麟入世,怎地也會身死——” “什么麒麟不麒麟的,人家說朱厭降而麒麟生,我看指不定相反,麒麟生才引得那朱厭降,都是一般妖邪——” 林墨手中的刀再握不住,他腦中有什么聲音轟鳴,渾渾噩噩間,人已經朝那兩團模糊的影子沖去;他將其中一人按翻在地,對著那模糊無知的蠢臉用盡全力揍了下去。 不獨他如此。 另有一名少年,亦沖了過來,將旁邊一名口出惡毒言語的人踹倒,用的竟也是那殺人的力氣,在他面上狂毆。 有人過來,竭力將他們二人拉開,林墨這才看向那少年,停下了手;那少年也回看,二人對望。 是林信。 他最討厭的林信,此刻哭得像個淚人,全沒有那安寧林氏仙府三公子平日的倨傲自負。 而他從林信的眼眸內看到的,竟是同樣哭泣不止,還年幼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