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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他指捻琵琶五弦,懸在空中的江山不夜之上鬼魅齊出,鶯鶯燕燕,妖妖嬈嬈,各個手挽長弓;滟九再一撥弦,那些鬼魅所cao持的長弓,立刻射出無盡金色羽箭。 恰如漫天金雨。 羽箭以穿云破月之勢朝陸氏之人而去,大部分皆是對準了陸允璉。他大驚失色,揮刀欲擋,但羽箭的數量太過驚人,眼看避之不及,虧得陸懷瑛的名刀汲光,運勁而至,堪堪將陸允璉身前的羽箭斬盡。 陸懷瑛還不及斬斷的羽箭飛至陸允璉背后的陸氏的弟子眼前,竟突然停止下來。眾人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時,琵琶聲鏗鏘如金玉相撞,羽箭頓散,化作鋒利絲弦生生刺入三人眼內,勾出三雙眼珠。 這三名陸氏弟子頓時慘叫倒地,捂住血流如注的空蕩眼眶,痛苦哀嚎。 就連陸允璉也心驚rou跳。只見絲弦勾著眼珠飛回滟九的手中,在眾人驚駭的眼神中,滟九露出極嫌惡的表情,徒手一捏,血漿四濺。 滟九棄手上血rou如敝履,眼前歡筵也立刻亂成一團,鬼魅們現出猙獰原形,爭相搶食。而地上紅艷牡丹,不知是因吸食了活人的血rou,還是因為滟九沸騰的殺意,綻放更艷。 陸懷瑛見此慘狀,面上有了些慍色;他看了一眼季朝云,朗聲問道:“不知朝云意下如何?” 季朝云道:“陰鬼傷人,論罪當誅?!?/br> 陸懷瑛聽到此言,點頭道:“既如此,我先請了!” 話一落,刀已出鞘,向滟九撲殺而去;卻見滟九不驚不懼,也不抵擋躲閃,轉眼間被陸懷瑛一刀斬為兩半! 被劈開了身體,滟九還在笑,笑容詭異又森冷。 此時他的面容也發生了變化,陸懷瑛見那熟悉的一張臉,心知有詐,卻不禁退后一步。 “懷瑛,救我,救我——” 那是林惠。 她美麗不復,身軀被劈開兩半,卻還掙扎著一前一后地匍匐前行;自體內流出的鮮血與內臟成了地上牡丹與眾鬼的養分,被瓜分蠶食。 見陸懷瑛不動,她竟又轉向了季平風。 “平風,平風,救我——” 季平風慘白面色,欲要拔劍卻動彈不得,眼看著那腌臜之物已近,竟膽大妄為地伸臂拉住了他按劍的右手。 刺骨的涼意從他右手上傳至周身,提醒著季平風眼前這個不過是可憎的鬼魅。 但他仍舊動彈不得。 眼看“林惠”就要抱住他的腰,說時遲那時快,季朝云與陸懷瑛一先一后,刀劍斬斷那“林惠”的手。 “林惠”發出慘厲的哀叫,散成紅霧。紅霧神出鬼沒,竟繞至季朝云身后,又化成一開始林墨的模樣。 他的皮相被血染紅,面上作出七分癲狂三分痛楚的扭曲神情,自季朝云身后抱住他的脖子,以只有季朝云方能聽到的聲音,貼在耳邊調笑道:“嘖,你這一身鬼氣,好個令秋君,還不速速將我的東西還我?” 季朝云不知其意,也不與他廢話,連眼皮也不曾抬,反手便一劍扎入他腹中:“不還?!?/br> “林墨”根本不覺痛,發出咯咯的假笑聲,又散作紅霧。 這一回他卻是真的消失了。只見紅霧升騰而起,狂風大作,吹得人都要站立不住,睜不開眼。 季朝云不為所動,看著紅霧卷著地上牡丹百鬼,與江山不夜剎那間消隱不見。 若不是倒在地上的陸氏弟子雙目血流如注,仍在哀嚎,方才的詭奇景象竟是如夢一場,半點痕跡都沒有。 陸懷瑛見此情狀,無奈收刀。 “平風?” 季平風的神情古怪極了,他對著季平風關切說話,可是季平風沒有回應,他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的右手。 那是方才滟九所化之林惠握住的那只手。 滟九已經消失了,季平風卻還覺得冷,自那只手之上傳來的溫度,冷入骨髓,冷得教人害怕。 陸懷瑛見此情狀,露出苦笑,道:“平風,你不會相信那等無稽之談吧?我與阿惠——” 他來不及說完這句話,只覺一股凌厲的真氣襲來,刮得面上生疼。 季平風終于還是開口了。 他道:“陸懷瑛,你走吧?!?/br> 話音穩穩,殺意難止。 季平風的聲名不似其弟季朝云,眾人夸他贊他,皆道他是一等一的好人,卻不曾夸過他有多么天大的能為。 他確是為人太好,不顯山也不露水,似乎叫人容易小瞧了去。但世人不該忘了,若季平風是庸庸碌碌,泛泛之輩,又如何能代季氏仙府的門主之職? 陸懷瑛嘆氣,深知此番誤會難解,但也只好日后再作打算。他拊掌,陸氏弟子中未受傷的忙將受傷的幾名同修扶起離開。 他正欲告辭,那陸允璉卻不肯服氣,冷笑道:“令秋君不是有通天的能為,能織那天羅地罔?剛才為什么不用?害得我們的人受傷——” 季朝云還未開口,倒是陸懷瑛先看了他一眼,道:“允璉,還不住口?過來?!?/br> 他面色肅然,陸允璉也不敢笑了,立即收斂了臉上的刻薄。 對著他的伯父,陸允璉面上竟露出了一點討好的神色。似乎也怕被罵,他如今的樣子倒與犯了錯的陸不洵相似,竟是磨磨蹭蹭挨過去,默默與陸懷瑛站在一處。 陸懷瑛看他一眼,不由得也要嘆息一聲,眾人憐惜這孩子自幼父母雙亡,任憑他百般費心,也難抵諸多人將他嬌慣溺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