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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涵告知他,傅擇宣曾因夢境的困擾多次心存死志后,喻恒筠第一反應是疼惜,接下來卻是空茫,不知要以怎樣的方式將傅擇宣緊緊抓住。 現在的他還有什么能將傅擇宣留在身邊的籌碼? 喻恒筠想是沒有的,他至今為止和傅擇宣的交集,都是依仗著傅擇宣的偏愛,沒有了這份偏愛,他就只能像尋找傅擇宣那三周里一樣,在所愛之人杳無音訊的焦灼害怕中蹉跎。 還好,即使夢境帶來的羈絆已經丟失,他仍舊贏得了殘余的偏愛,在傅擇宣消失近三周后,收到了他主動發來的位置。 把事情交接完成后,喻恒筠打了報告立即趕來,卻也沒急著和傅擇宣好好算賬。 他知道,既然傅擇宣一反常態不再避開人群,而選擇登上一個全球直播的音樂會,必有其深意。 他便跟在身后觀察傅擇宣的狀態和日常生活,沒料傅擇宣壓根就看不見他,一味沉浸在自己設想的世界里。 只要他傅擇宣的潛意識里以為喻恒筠已經放棄,喻恒筠就一直無法接近傅擇宣,無法被看見。 喻恒筠一直在尋找突破口,在傅擇宣意識里認知到的世界與喻恒筠認知的世界被分隔開來,他卻尋不到無名的分割線。 直到音樂會結尾的組曲響起,新綠創生的瞬間,他終于從喧囂的彼端進入與傅擇宣保持一致的時空,新綠播撒,其他人都會醒來,無法再被夢境連通。 喻恒筠在無法被傅擇宣視線捕捉的暗角等待,等待傅擇宣意識到,他屢次沉浮的深海,有一個人試圖隨他沉溺、起伏,直至逃離。 看準傅擇宣閉眼掙扎的時機,喻恒筠站在傅擇宣面前,對他伸出手,如同往后他會一生做到的那樣,將他放在心上呵護珍重的人摟到懷中,只要傅擇宣愿意,這將是為他一生敞開的懷抱。 而被他如此念想著的人還沒醒,喻恒筠側頭又望了眼黑暗中平穩呼吸的青年,想這或許不是簡單的昏迷。 思量之下,喻恒筠還是下了決心把人帶回酒店休息,打開車燈照亮了雪花的軌跡,他駕車往自己入住的酒店開。 喻恒筠找的是離愛樂樂廳最近的Regent酒店,在引導下將車停好,他把副駕駛上的青年抱起,回套房的路上得到了工作人員的「禮貌」詢問。 十分鎮定地解釋了這是自己的對象后,喻恒筠抱著人回到自己的房間,即使這樣顛簸過來,傅擇宣也毫無轉醒的跡象。 像放置易碎品一樣,喻恒筠十分小心地把懷里的青年輕放上床。 站在床旁瞧了青年的睡顏好一會兒,喻恒筠才轉身把大衣脫下,往躺椅式沙發上放好,卻沒開暖氣,徑直收拾好貼身衣物去了浴室。 純粹的碧藍,他又在下墜,沒有窒息感,只是單純在下墜。 ……為什么要用「又」?以前他也有過同樣的經歷嗎? 想不起來,很陌生的感覺,但不應該這樣輕松的。深淵的觸手呢?黑暗的拉扯呢?他所歸屬的地方在哪? 明明在海底,眼睛卻能睜開,視野里的所有存在都一清二楚,唯獨無法動彈。 說起來,這真的是海里嗎?沒有生物的存在,只有藍的色彩和水的觸感,沒有巡游的海洋生物,沒有潛藏的危險,沒有作為人身處海底的窒息嗆溺。 也不見透入海里的光線,耳邊是空寂、空寂,還是空寂。 他仿佛被沉入海的活尸,空有意識和感覺,被禁錮在已亡的軀體里,就此落到無人可知的溝塹去。 ——怨恨嗎?后悔嗎?痛苦嗎? 似乎都沒有。 ——有什么遺憾嗎?有嗎? ……這是在做什么,自己和自己玩問答游戲嗎?如果不是,腦海里詢問的聲音又為什么會出現? 不明白。需要弄這么明白嗎?遺憾應該也是沒有的吧。 ——真的沒有嗎? 沒有…… ——沒有的話,那首新的組曲又為什么而作?為誰而作? 新的……組曲?那是什么? ——不記得了嗎?用新曲作結的組曲,為了抹去剩下的痕跡,為了讓他聽見。 他……他是誰?我又是誰? 沒有回答,為什么不回答了?耳邊孤寂的聲響令他恐懼,他會就這樣落入空無,還是就此完全消散? “唉……” 誰在嘆氣?他瘋狂要尋找聲音的源頭,心慌意亂,碧藍的水也卷起颶亂。 什么都沒有,沒有、沒有,什么都找不到。 ——真的沒有嗎?真的記不起嗎?再抬頭好好看看,認清楚,他是誰。 他聽話地抬頭,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聽話,卻還是什么都沒看見。 ——睜眼,聽話……睜開眼。 睜著眼的,是睜著眼的,還是什么都沒有,一片藍。 ——不是這一層,潛意識的眼睜著,意識層的眼還沒睜開,認真回想起來,他是誰,你會看見他的。 ——別忘了,你做的一切都是由他而起,在夢境連接的此端,你會看到他。 他注視著眼前空洞的藍,什么都沒看見,卻有一陣宛如風一般輕柔撫過的觸感,眼角余溫讓他微瞇雙眼。 “你怎么又忘了?” 又是這個聲音,他……忘了什么? “無論多少次,我都會找到你,拉你往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