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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零想,他不用將這些疑問弄得那么清楚,他看見了,女孩口中的母親和哥哥,就夠了。 這都是他所不可企及的溫暖。 所以他轉身想走,卻被敏銳的少年發現,追上了他。 零愣住了,近看,他才發現,自己見過這個少年。 在夢里…… 他記得的,他以為自己不會哭泣,卻偷偷在夢里哭的時候,這個少年就那樣如天神一樣降臨,卻執拗地一定要找到他。 然后給他溫暖的懷抱。 擦過耳邊的呢喃:“別怕呀,你看,我在這兒呢?!?/br> “你也住在這里嗎?”回過神來,少年在笑著問他話。 零知道自己不應該被發現,但既然被發現,他只好做出合適的反應,所以他立刻找到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住在附近的小孩,因為聽見這邊的動靜,湊近來看熱鬧。 他沒有想到少年這么自來熟,和他的meimei相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叫喻恒筠,你呢?” “我是……樂澤?!?/br> 這個喻恒筠的少年,這么輕易地就對一個剛認識的人自報姓名,零一時不太愿意承認喻書諾對她哥哥那個「厲害」的評價。 在經過下車的地點時,零沒有看到男人和那輛黑色汽車,他心里有了計較—— 和男人說的那樣,隨便他回不回去,他可以選擇就此離開那個羊圈。 這時,少年拉著他到了附近的大超市,說著更加離譜的言論:“我請你喝飲料,這樣我們就是朋友啦——” 一瓶三星幣的橙子汽水,是零喝到的第一口來自這個世界的美味。 比橙子味營養劑好喝,他如是想。 是不是這樣,所以讓「我們就是朋友」這句話格外美味呢? 喻恒筠說的「識人很清」,在他看來就是一句笑話,但他依舊不懂,在說「我沒有朋友」這句話時,少年呲牙露出的爽朗笑容,與他口中這句本應代表寂寞的話語一點也不相符。 零想到了那一天,三歲的喻書諾摔倒在臺階上時,仰頭對他咧開嘴露出的笑容,明明牙都磕松了,流了很多血,眼角都滲著淚水,她卻沒有喊疼,仿佛要安慰他似地笑著。 他又想到了自己第一次露出的笑容,他無數次對著窗戶練習過的相同弧度,卻遠遠不能讓零像這一刻一樣,如他想到那句「我在這兒呢」時,像第一次被陽光感動那樣,在生的喜悅中,胸膛鼓鳴般躁動。 他沒有偷偷走開,他不愿走開,所以和這名11歲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從天文地理聊到軍事戰爭,聊到少年的愛好,聊到……他是怎樣把meimei弄丟的。 少年想要聊的,想要聽的,他都能從腦海中找到相應的知識應對,他的記憶力容許他記住一切看過的東西。 這不是零第一次運用這些知識,但卻是他最愿意的一次。 他用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安慰有些激動的少年,告訴他用自責作為動力,不斷地前進。 零告訴自己,他只是為了不讓少年陷入在不屬于少年的過錯中走不出來,因為一切的起因在那個叫「吳澤樂」的男人。 所以他拼命回想自己從那些書籍里記憶的東西,告訴少年: ——“是因為太懂事,所以你一直在默默自責,用愧疚折磨自己的內心?!?/br> ——“如果無論如何都無法釋懷,你不如將自責作為變強大的動力,然后說不定未來有一天,你會發現這些自責無法再困住你的內心。只要你用自己的行動來保證未來他們生活的安穩,不讓相似的過錯再次發生?!?/br> ——“這才是彌補?!?/br> 可實際上,零沒有家人,他無法理解這樣的心情,他只是在說著事不關己的漂亮話而已。 他不想看到男孩的沮喪,不想聽到男孩低落的聲音,那和他溫暖的懷抱不符。 所以零帶男孩找到一個離星星最近的高樓,和他并肩躺下,對他講起了自己從天文書籍上讀到的那些知識。 遙遠的星系化成星星點點,隨時間漸漸推移,劃過的軌跡令人目眩神迷。 他閉眼,感受微風從指尖穿過留下的清涼,胸膛有熱意,鼻尖微酸,于是神經又牽扯著疼痛。 少年以為他睡著了,背著他回到自己家附近。 零趴在他的后背,感受著熟悉的暖意,不是他想象中令他排斥的觸感,他茫然在黑暗中睜眼,眨眨眼,凝結了水霧的雙眼才恢復清亮。 真好,他第一次這樣想。 他后來每次回想這段經歷,才意識到,這兄妹倆同樣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對他究竟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原來,這是無形的救贖,誰也沒意識到,這讓包裹珍珠的蚌殼,第一次主動張開了細長的裂縫。 作者有話說: 零表達情緒特有方式:神經有點扯著疼。 88、記憶(四) 于是,金絲雀自入牢籠。 這次外出是吳澤樂設計好的,零在回到孤兒院門口時才意識到。 他被拒之門外,在孤兒院外墻靠著不吃不喝三天,到第四天早上才迷迷糊糊聽見開門聲和腳步聲。 吳澤樂當然舍不得他死掉,舍不得自己那珍貴的實驗數據。 但這只是個開始。 那天零沒有看見把他抱進去的男人的臉,而再次見到吳澤樂,已經是一年以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