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知為何，齊季沒說過這人半句。

    這顯而易見的異常舉動，讓遲肆心中直覺地生出了些異樣與好奇。

    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人的身份，卻又擔心觸犯了齊季的某些禁忌。

    “你說他啊……”齊季嘴角勾起一點似有若無的譏誚，“他不是江湖中人，他是朝廷的人?！?/br>
    “哦？”

    “他叫楊輝羽，師從擎蒼派，二十歲便在論劍大會上連勝幾大高手，一戰成名，是個罕見的武學奇才。不過那之后沒多久他就投靠了朝廷?！?/br>
    江湖和廟堂自古有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原本各自為營井水不犯河水。

    但近年來朝中大肆招攬各派俠士，似是打算插足江湖事務。

    江湖俠客大多看不起朝廷鷹犬，可又和著這群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兩方勢力處于一種微妙平衡，不知何時會被打破。

    “我沒提他，是因為他跟道藏一事并無瓜葛?！饼R季似是看透了對方心中所想，坦然道，“但我沒想到他居然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武林大會上，江湖局勢，恐怕會有大變化?！?/br>
    “老四，”他靜靜看著遲肆，銳利鋒芒一閃而過，“你和謝觀河打算在眾人面前摧毀道藏，一為徹底杜絕某些人的貪念，二為找出散布謠言之人，這如意算盤本身沒錯?！?/br>
    “但我早就說過，此事必然不會如此順利。況且，”清音頓了片刻，正色莊重，“如今事情已經遠遠超出我的預料，這池水越來越渾?！?/br>
    “你往后想過安穩日子，還是盡早抽身為妙?！?/br>
    遲肆揚起嘴，俊艷雙眸意態張狂，全然沒將對方口中那些暗潮洶涌兇險廝殺放在眼里。

    “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散布了謠言，是因為……”

    “……是因為我很好奇。安縣毀壞，這世間不該有人認得我。至于其他事，你放心，對我沒有任何影響?！?/br>
    “我天下無敵，沒人傷的了?！?/br>
    見對方抿著嘴似笑非笑，顯然是對自己的狂妄自大無話可說。

    他岔開話題調侃：“你說這朝廷，又是招修仙道士，又是招江湖俠客，里邊是不是特別熱鬧？什么時候我們也去看一眼？要是他們打起來，哪邊會贏？”

    這幾句插科打諢并未收到一點成效。

    他訕訕干笑了幾聲，打算再說點什么笑話找補回來。

    齊季瞥了他一眼，凜然道：“謝觀河已將道藏交由摧雷山莊暫為保管。之前意圖截殺搶奪的人大多都已消停，危險少了一大半?！?/br>
    “但有一些人不求秘寶，只為殺人奪命挑起事端，你們平日仍需留個心眼，不可掉以輕心?！?/br>
    “你也盡量少出手，免得被人看出什么來，橫生枝節?！?/br>
    “那你呢？”對方雖然處處為自己著想，但言語間流露出一種似乎打算割席斷義的疏遠，聽得遲肆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各大門派聚于山莊內，勢力盤根錯節。表面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涌動各懷鬼胎。我未得家主命令不能擅自出手。而且……”

    齊季垂下眼簾，將目光從對方臉上游移開去，沒再繼續往下說。

    對方未曾說出口的話語，遲肆心中一清二楚。

    如今風云詭譎，形勢錯綜復雜，說不定哪天他就接到殺自己或者謝觀河等人的命令。

    他無法決定自己的立場，更無法保證不會和昔日友人刀劍相向。

    第40章

    見對方溫雅笑容隱含黯淡，遲肆心中既欣喜又哀憐。

    “哎，哎，”他用食指戳了戳齊季手背，“你要做什么盡管去做，不必有任何顧慮和負擔?！?/br>
    艷色雙眸笑意張狂：“反正你又打不過我 。我呢，也不會與你為敵，到時候我讓著你?！?/br>
    “打不過？”齊季被這句話氣得笑出了聲：“我從未失過手，你要不要試試?！?/br>
    “如果我贏了，你以后會不會就不請我吃飯了？”遲肆笑容明艷，猶如清陽曜靈，和風容與。

    他托著下頜，似乎真在認真考慮這一問題，生怕齊季輸了之后惱羞成怒不再負擔他的一日三餐。

    他雖然肆意狂妄，但對目前還靠對方養著這一狀況留有一線自知之明。

    被可輕易融化千年霜雪的和暖笑容熏染，齊季眼中陰霾一掃而盡。

    他輕笑著嗤道：“你要是有本事勝我，燕窩魚翅三鮮瑤柱芙蓉大蝦，任君挑選?！?/br>
    “一言為定?！?/br>
    ***

    陽光被繁茂枝葉割碎成細縷，刺透寬窗大戶在房內投下一柱柱金光，漏了半寸晃在一張俊逸絕艷的睡臉上。

    遲肆從睡夢中醒來，又已是天光大亮。

    他輕微活動了一下四肢，精瘦俊健的肩頸骨骼發出幾聲咯吱脆響。

    昨晚和齊季同處一室，他一直擔心自己會不會睡相不好，會不會打呼露了丑態，心里忐忑了大半夜，憂心忡忡難以入眠。

    兩床相對，他心如擂鼓咚咚直跳，緊張得不敢朝另一方看一眼，只能側身對著白墻屏息凝神，氣都不敢出大了。

    就保持這么個姿勢緊繃近乎一整夜，快五更天才迷迷糊糊睡著。

    此時一覺醒來，全身都僵著疼。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慢轉頭看向身后。

    另一張床榻上，軟被疊得平平整整，看不出一點昨晚曾有人睡過的痕跡。

    齊季定然早就已經起床，不會像他一樣日上三竿還賴在床榻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