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的關系有些復雜，我們跟兩邊都不親近。

    葉玦點了點頭，并沒有讓裴衍秋再繼續說下去，畢竟涉及到別人的隱私，他只是需要知道裴衍秋欺騙的自己的是哪一部分，至于其他的并不想打探太多。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片刻，裴衍秋摸不準葉玦的意思，不敢畫蛇添足，只能安靜地等待著心上人的宣判。

    葉玦看著有些發蔫的小孩，本就不算太認真的那點不滿，到底還是散了個干凈。

    從前他見過不少深陷在無望戀情中的來訪，他們因著各式各樣的成長環境遺留因素，在關系的早期對于伴侶過分討好、缺乏明確底線，而對方也并不是什么可靠的人，最后導致自己受到極大傷害，卻依然戀戀不舍難以脫身。

    葉玦知道該如何抽絲剝繭分析此類個案的成因，也明白一段健康長久的關系該如何進展才是應該，更清楚戀愛關系中什么樣的推拉和心機更能讓對方沉迷。

    但到了自己身上，葉玦忽然發現，原來對待喜歡的人就是很容易失去原則。

    看不得他委屈落寞的樣子，也不想讓他失望。

    這種想法很危險，不理性，在沒有漫長時間佐證對方心意之前，都很難分辨前方是蜜罐還是深淵。

    葉玦暫時沒有想明白裴衍秋之于自己到底是什么存在，也還沒弄清楚為什么從未產生過的悸動，會被眼前初具成年人外形的少年牽引。

    新奇的感受總是會給人帶來難以抗拒的興奮。

    理智告訴葉玦應當慢慢來，再相處久一點，再拉扯得長一點。

    應該讓他先一步陷進你的網，魯莽做出的決定大多只會帶來傷害。

    可葉玦不是很想聽。

    他忽然很想要承擔這次風險，反正最壞的結果，也只不過是在享受過對方最美好的少年時光后，將他放歸人群。

    再說了，他也很想驗證出裴衍秋到底會有多特別。

    葉玦一向都是隨心所欲的。

    所以他現在想要去做的事，就不會等到下一秒。

    只聽葉玦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笑了一聲，語氣沒了責問，恢復了往常的溫和。

    他漂亮的眼睛彎了彎，將已經徘徊在腦袋里好些天了的心思問出了口：衍秋，你喜歡我對么？

    葉玦一向直接，仿佛骨子里天生少了那點迂回婉轉。

    不是壞事，但也不一定總是好事。

    因為想見裴衍秋，所以就撞破了小孩拙劣的謊言。

    因為莫名覺得對方特殊，所以才隨說隨信，幾乎沒有過懷疑。

    因為想要知道答案，所以干脆直接由自己將一切不合時宜地挑明。

    對。裴衍秋雖然意外，但依然回答得迅速，好像生怕但凡有點猶豫就會迎來他最不想面對的結果似的。

    葉玦笑著點點頭：那你以后還會騙我么？

    裴衍秋表情鄭重：絕對不會。

    嗯那行吧。說完，還沒等裴衍秋琢磨明白這簡簡單單四個字代表著什么意思，葉玦卻已經自顧自地站起身走到門口穿鞋去了，昨天想著要找你算賬，根本沒去買菜，家里沒剩什么食材了，你得先陪我去趟樓下超市。

    一頭霧水，不知道現在這是怎么個情況的裴衍秋坐在原處一動都不敢動。

    如果沒理解錯的話，我剛才算不算是表白了？？

    母胎單身的小裴對這一套是什么路數顯然不太熟悉。

    葉玦卻站在門后，回頭朝他笑得溫柔：衍秋，你吃不吃魚？

    吃不吃魚算是什么回復??？

    一向從容的酷哥這下也繃不住表情了，眼角眉梢都掛滿了急切和不解，伴著葉玦叫他一起出門的招呼聲，無所適從地磨蹭到了對方旁邊。

    租的房子不能做油煙太大的東西，不然還是出去吃吧。葉玦像往常一樣，熟絡地揉了兩下正俯下身系鞋帶的裴衍秋的腦袋，就當是慶祝一下。

    裴衍秋溫順地任他搓圓捏扁，甚至為了方便對方的動作，站起來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

    聽了葉玦的后半句話，依然沒搞清楚狀況的小裴同學真誠發問：慶祝什么？

    葉玦看著眼前難掩青澀懵懂的少年，難得的感覺主動權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本來就該是這樣的嘛，自己一個馬上要大學畢業了的人，哪有被還差幾天才成年的小朋友推著走的道理。

    雖然也沒談過戀愛，但就是要裝作自己很懂、很熟練、很不在乎的葉玦，有些不自然地摸了兩下發脹泛紅的耳廓。

    然后又捏了捏裴姓酷哥最近瘦得快徹底消失了的奶膘，很有成年人風范，試圖把那點羞怯藏個嚴嚴實實，葉玦故作坦蕩地說道：慶祝你學業愛情雙豐收。

    還沒等裴衍秋反應過來，他便輕咳了兩聲，繼續打著直球：我沒什么經驗，不太清楚流程，確認關系之后要做些什么證明一下么？

    葉玦笑得狡黠，可漂亮的藍色眼睛卻隨著睫毛的顫動移開了視線，刻意不與裴衍秋亮晶晶且熾熱的目光接觸到半點。

    他認真地思考了幾秒，頓了頓，稍微有些猶豫地提出了建議：嗯直接接吻好像有點別扭，但也不是不行，你們國內比較傾向快一點還是慢一點??？不然還是先抱一下吧唔！

    還沒等葉玦把后半句話說全，壓抑了一個多月的裴衍秋在確定了他的心意后瞬間張開手臂抱住了他。

    葉玦被嚇了一跳，緊張得有些肢體僵硬，可聞著新晉戀人身上淡淡的檸檬草的味道，他到底是漸漸放松了下來。

    他用指尖順著對方的肩胛骨輕柔地撫摸，安慰著情緒有些激動的裴衍秋，少年人偏高的體溫順著肌膚間的觸碰傳遞到了葉玦身上。

    葉玦的小朋友像一個真的小朋友一般，眷戀地在他的頸側撒嬌似的蹭了兩下，柔軟著語調嘟囔埋怨道：您嚇壞我了

    葉玦失笑出聲，哄孩子的同時也不忘敲打：以后還敢么？

    不敢了，我什么都聽您的。小男朋友乖巧地答道。

    裴衍秋這張嘴無師自通地膩得很，葉玦聽著卻還蠻舒坦的，他剛要推推小孩，把下午的活動拉回正軌，耳根處卻被什么柔軟的物體淺淺地碰了一下。

    謝謝您。有些炙熱的呼吸伴著氣音撒在葉玦敏感的皮膚上，引起一陣酥麻的癢。

    放肆和得寸進尺是人的天性，十七八歲的高中生更是其中的代表。

    得到許可權的少年將細碎的吻落在心上人的耳側和臉頰，卻在即將觸上那帶著笑意的嘴角時，忽然學會了什么是克制。

    裴衍秋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圈，抱著葉玦的力度也放松了幾分，十分講禮貌地后退半步，準備好為自己略顯冒犯的舉動接受小葉老師的教育。

    可沒想到葉玦的眼睛卻瞇了瞇，拇指在裴衍秋摩挲過的地方點了點，表情若有所思。

    抬頭與小流氓對視幾秒后，仿佛給自己壯膽般，戲謔地問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裴衍秋有些疑惑：什么話？

    葉玦笑著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對方湊得再近一些，然后有來有往地貼到了裴衍秋的耳邊，輕輕搖了搖頭，并壓低了聲音：撩完就跑，不是很道德。

    午后的陽光穿過清透的紗幔照進室內，空氣中是淺淡的柚子清香與檸檬草混雜著的味道。

    踩著線實現了早戀愿望的少年，在十八歲生日的前三天，猝不及防地吻到了喜歡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裴衍秋 很行

    確認關系擁抱接吻一條龍（雖然看起來好像是漂亮寶貝更莽一點）

    晚點還有一章

    第44章

    裴衍秋。葉玦背靠著門口的鞋柜, 呼吸有些不均勻地叫著對方的名字。

    嘗到了甜頭的小孩乖得不得了，像什么對人類依賴度極高的大型犬科動物，用毛茸茸的腦袋蹭著葉玦的肩頭撒嬌。

    然而墊在葉玦頸后的左手, 以及搭在他側腰的右手, 無不在提醒著葉玦眼前這個看似溫順的小朋友, 剛才是怎樣瞬間搶回士動權, 并把自己抵到墻面上親的。

    回想起對方剛才那個幾乎看不出青澀的吻和差點嗆到的自己，葉玦頗為不服氣地用手肘拐了拐裴衍秋, 找茬似的問道：你真的是初戀么？怎么這么熟練。

    聽到這個問題，裴衍秋倒是不好意思地笑出了聲，也終于舍得和葉玦拉開點距離了。

    只見他后退了半步，用手掌虛虛地捂著臉，坐到了換鞋凳上, 嘴里嘟囔著仿佛在自言自語：哥哥您別問了, 先讓我冷靜一下

    葉玦看著從耳朵一路紅到脖子根的裴衍秋，一時間竟然找不到形容詞來形容對方這種行為。

    你們高中生都是這樣的么？

    親的時候比誰都強勢, 事后問你兩句，就搞出這么一副被人糟蹋了的模樣。

    雖然最開始確實是他士動的。

    嘴唇現在還在發脹的葉玦挑了挑眉, 深覺小朋友多少是有點不講道理了。

    葉玦回味著剛才那個吻, 似乎并沒有文藝作品中描述的那么神奇。

    肌rou線條硬邦邦的別扭少年，嘴唇卻柔軟得不像話, 不符合校內論壇中擁有一個個hot帖的神秘風云人物的形象。

    不酷, 不冷淡，看不出才華橫溢, 脾氣倒是的確看得出不怎么太好，不然怎么第一次接吻就非要把男朋友的舌尖咬破。

    倒像是鄰居史密斯太太家放養的長毛貓，在花園里和你玩得好好的, 上一秒仰著露出肚皮舔你的指尖，下一秒就趁你不備咬上一口，見你喊痛，他卻搶先一步撒嬌，還要委屈得喵喵叫。

    事已至此，吻技天賦不如人，那總不能面子里子都丟了。

    干嘛，談戀愛不都是這樣的么。沒供過白菜但從初中就經?？瓷磉呁瑢W拱白菜的葉玦虛張聲勢道。

    畢竟剛親密接觸了過，即便有些尷尬別扭，但兩人之間的氛圍總體來說還是有種微妙的粘膩感的。

    葉玦看著不好意思的裴衍秋總覺得有點新奇，雖然對方在自己面前從來都很善于示弱，但到底是個身邊人公認酷哥形象，這么純情倒顯得自己過于急切了。

    他走上前捏了捏裴衍秋guntang的耳廓，語氣溫柔地輕聲問道：怎么了？

    哥哥，這和我想象的不一樣。裴衍秋放下了掩面的手，抬頭看向葉玦。

    平時看起來總是很不好惹的鳳眼不自覺地彎著，柔軟鮮活的表情配上仍沒恢復原樣的皮膚顏色，與這張看上去無論做什么事情都會游刃有余的臉形成反差，讓葉玦很有耐心地想聽他繼續說下去。

    裴衍秋有些尷尬地用手指撥弄了兩下額前的碎發：我原本都計劃好了。

    葉玦哦？了一聲，輕輕抬了抬眉毛：說說。

    后天有場流星雨，我想約你去看的。裴衍秋說道。

    葉玦故作若有所思的表情說道：星空下表白啊，是挺浪漫的，不過觀測條件有限制吧，萬一運氣差，我們就只能在山上吹冷風了。

    裴衍秋卻笑著搖了搖頭，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溢滿了期待：我還準備了煙花，山下也安排了篝火和露天電影，如果這些全都出意外了，那我還在市里訂了家法餐。

    紅酒、鮮花、小提琴？葉玦被這種愛情電影里的標準設定逗笑了，你把我當女孩子哄啊。

    可裴衍秋卻搖了搖頭，眉眼間滿是赤誠：只是想著坦白加上表白，準備做得越充分，被你直接拒絕的幾率大概就能降低些。

    我第一次對自己這么沒信心。裴衍秋自我調侃似的笑了笑。

    早戀成功的小孩話都變多了，葉玦這才終于發現，裴衍秋不是性格冷淡不愛跟人交流，純粹是包袱重，零零碎碎的話都悶在肚子里。

    想法不比誰少，只是從來沒有關系足夠親昵的人愿意哄著他說罷了。

    這種需求朋友替代不了，尤其是青春期男孩子之間的友誼。

    沉默仿佛是刻在東方男性骨子里的東西，將一切正向卻敏感的情感宣泄都被冠上了脆弱的名號。

    雖然裴衍秋只是將家庭狀況用比較復雜一詞輕飄飄的概括過去，但這畢竟也算得上是葉玦的專業范疇。

    不管是從裴衍秋性格上偶爾展現出的別扭矛盾，還是從他在表達情感上的猶豫和缺乏底氣，都不難猜出這是幼年時期親密關系缺失所帶來的負面影響。

    哪怕裴衍秋已經足夠優秀，也依然能隱隱窺得一二。

    葉玦輕輕地拉起了他的手，將對方拉起來后，不太熟練地與裴衍秋十指相扣，并打開了家門，牽引著對方坦然地走了出去。

    裴衍秋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是安安靜靜地順從著對方的擺弄，喜悅中帶著幾分輕飄飄的茫然，站在心上人的側面一起等著電梯。

    衍秋，我覺得我喜歡你。葉玦語氣輕松地說道。

    裴衍秋偏過頭來看他，可葉玦卻并沒有回望過去，只是直視著前方，瞧著電子顯示器上的樓層數字不斷地跳動、變化，幾秒后，才又開了口：可我們認識時間不長，所以說有多么迷戀你那并不現實。

    但我想說，你是第一個讓我擁有那就在一起試試吧，有了他的生活我也許會過得更開心這種想法的人。葉玦彎了彎眼角，你很特別。

    葉玦伸出手捏了捏裴衍秋的后脖頸，安撫著和自己一樣不太清楚該去如何做一個合格愛人的少年：我們都是第一次嘗試建立穩定關系，所以還需要慢慢摸索，可思想是復雜的，人與人的交往也很容易產生誤解，我們的成長環境包括經歷都有著很多差異。

    我年紀比你大上幾歲，未來的社會關系大概會先你一步變得復雜，但我并不想讓你有太多顧慮。

    所以我們都盡量對彼此坦誠直接一些，就這樣順其自然地看看這段感情會往什么方向發展，好么？

    我希望它是美好快樂的。葉玦扭過頭，看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此時略顯深邃的眼睛，開玩笑似的舉例：比如現在，我有點好奇你現在在想什么，那你就要告訴我。

    你真的想知道？裴衍秋熟練地將問題拋了回去，還不忘逗弄般用指尖點了點兩人交握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