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妖局上班摸魚 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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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云茂在一天最后的日光中睜開眼,他想要找顆糖打牙祭,卻發現曾經空蕩的前桌已擺好電腦,顯然楚稚水要在此長期扎根了。 楚稚水憤憤離開辦公室的那一刻,就決定以后將辛云茂當隱形妖。 她認為自己跟這種妖怪糾纏都是跌份兒。 好在辛云茂本來就很少出現,次日后勤科沒有他的身影。楚稚水按時抵達自己的座位,她連正眼都沒拋給空空如也的后桌,至今想起自負過頭的某妖都無語至極。 楚稚水落座后,打算開始一天工作,卻在桌上摸到一顆糖。輕薄剔透的糖紙,相當簡約的包裝,童年里的常見零食,記憶中好像是酸酸甜甜的滋味,昨天曾出現在辛云茂桌面上。 這妖怪怎么連自己的東西都亂丟? 楚稚水隨手將糖丟到后桌,完全沒放在心上。 槐江觀察局后勤科的工作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簡而言之就是枯燥、重復又無聊。制作材料報表、清點打掃倉庫、搬運各類貨物,還有各式各樣突然冒出的瑣事,毫無技術含量但磨人。 楚稚水做起來并不費勁,盡管打心底認為這種容易被取代的工作沒意義,但以前在校實習時也不是沒干過。她很快就得心應手,效率甚至比金渝高。 觀察局唯一缺點就是食堂太差,楚稚水委婉朝牛仕打聽過,對方給出的理由簡單直接——沒錢。 當然,新的缺點很快也浮出水面。 手機冷不丁彈出一條短信提示,亮起的屏幕引起楚稚水注意。 【您的尾號1232卡5日10:12銀海銀行收入(工資)2,174元?!?/br> 楚稚水望著短信恍惚起來,她一度以為自己看錯,還認真再核對一遍,確實是兩千一。盡管她還沒在新單位工作滿一個月,但觀察局都是每月5日發當月工資。 楚稚水上次收到差不多水準的工資,應該是大一在大廠實習時,日薪200元,每月工作20天,算下來還比槐江觀察局多一點。 楚稚水回來時做好降薪心理準備,但她還是深受沖擊,好半天沒有緩過來。 許多公司明令禁止員工互相打聽工資,但槐江觀察局又不是公司。楚稚水三言兩語就將金渝哄過來,打算了解一下新單位的收入情況。 她懷疑是由于自己還在試用期,或者局里有其他績效沒有發。 “今天發工資啦?”金渝好像記不清日子,她在提醒下才反應過來,然后跟楚稚水互通消息,欽佩道,“你好厲害,比我還多點?!?/br> “怎么可能?” 楚稚水湊到金渝電腦旁,她看清對方的工資,居然真比自己還少。 “這是沒發績效吧?!背伤茰y,“一般來說,月底應該還有一筆錢?!?/br> 金渝眨巴著圓眼睛,懵懂道:“績效是什么?” 楚稚水望著她無知的模樣,內心涌起不祥的預感,耐著性子解釋道:“觀察局不是全額撥款單位,如果單位有自己的營收,就可以作為績效,補貼給在職員工……” 她明明記得銀海觀察局有績效,而且在職人員的收入還不錯。 金渝似懂非懂,老實地搖頭:“沒聽說過?!?/br> “就是我們單位自己掙錢自己發……” “我沒遇到過,就這一筆呢?!?/br> “……” 很好。 楚稚水確信自己掉坑,槐江觀察局效益很差,應該屬于發不出績效的單位?,F有工資遠低預期,讓她感到很不適應。 她開始考慮如何養車,要是算上通勤油費及汽車保險,沒準自己一年在打白工。從目前狀況來看,想要生活水平不驟降,只能更換一份工作。 懷著重重心事下班,楚稚水驅車離開槐江觀察局,打算順路接一下在外買菜的母親。她在超市附近尋找完停車位,又怕謝妍找不到具體方向,索性步行到門口跟對方碰頭。 街邊敞開的水果攤熱鬧不已,都是手拎布袋的附近住戶。隔壁特賣店的擴音喇叭響個不停,喧囂而機械地重復降價通知,充斥著市井氣。 楚稚水遙遙就看到母親謝妍被人強行挽著,兩人手中都提著滿滿當當的購物袋,看上去剛剛從超市里出來。 “哎呀,這就是稚水嘛,真是女大十八變!”中年女子衣著艷麗,集齊赤橙黃綠,高聲招呼道,“你還記得我嗎?我們以前一個院兒?!?/br> 楚稚水童年時住在父母單位的房子里,那時候大院里所有人都互相認識,連帶知道其他家孩子的情況。 她推測此人是謝妍同事,還在腦袋里搜尋一圈:“劉阿姨好?!?/br> “還記得劉阿姨呀!”劉柯美激動道,“稚水當年在咱們院里多有名啊,那是老師年年表揚的三好生,高考居然還考到銀海大學,可不像我家那不省心的兔崽子,一本都考不上,好在工作還行……” “唉,我聽你媽說,你也回槐江工作啦?現在工資怎么樣?” 楚稚水面對出言試探的劉柯美,又瞧瞧擠眉弄眼的謝妍,客氣地答道:“對,就兩三千?!?/br> 劉柯美緊繃的面龐瞬間舒展,她臉上像綻開一朵花兒,忙道:“不錯,挺不錯啦,我兒子也才五六千,現在年輕人都不容易?!?/br> “你看他吧,掙得也不多,還非給我買新手機,我都說不要了,光知道浪費錢!”劉柯美喜滋滋地從兜里掏出手機,那是一個型號較老的ihone,目前市價三千左右。 楚稚水哪能不知對方想聽什么,和氣道:“孝順嘛?!?/br> 謝妍:“對對對,你真是享福啦!” 劉柯美聞言更是喜上眉梢,臉龐快被得意擠滿了。 片刻后,母女倆跟劉柯美在門口揮別,提著大包小包往自家車走。楚稚水替謝妍接過大半東西,在前方不緊不慢地帶路。 謝妍跟著女兒過馬路:“你居然還記得劉阿姨?!?/br> 楚稚水虛虛地攔住母親,提醒對方避讓路邊的車,又道:“當然,忘記誰都不會忘記她?!?/br> 這可是當年說過“你家閨女成績那么好,真可惜不是兒子啊”的大名人。 楚稚水將購物袋放后座,便準備載著謝妍返程。楚霄賀已經到家做飯,回去后很快就能用餐。 “別把她的話放心上,她一直就這樣?!敝x妍將安全帶妥善系好,她瞧一眼注意路況的女兒,撇嘴道,“你買房買車的事,我和你爸都沒往外說,不然輪得著她在那兒顯擺?!?/br> 謝妍當然清楚劉柯美炫耀的小心思,但她不敢把女兒在銀海市的收入往外說,那確實有點太刺激周圍人。 “沒事,大家不就喜歡聽這些故事,高分低能還找不到工作,進社會就混得沒起色……”楚稚水自嘲,“再說我現在確實工資兩千一,今天局里剛發的?!?/br> “行了,多少錢都沒事,mama養著你?!敝x妍出神地盯著女兒側臉,她思及楚稚水方才的表現,突然笑著感慨,“你以前上學還不這樣,當時多牙尖嘴利呢?!?/br> 謝妍還記得,楚稚水讀書時,學校門口有光榮榜,來往路人都能瞧見名字。那時候的規矩是單科滿分和年紀第一上榜,然而有次考試難度過高,全年級都沒有單科滿分,老師就把最高分的楚稚水放上去了。 劉柯美當時借此批評兒子,她兒子還頗為不服氣,在大院里狡辯道:“楚稚水根本沒滿分,她本來就沒資格上榜,還不是會拍老師馬屁!” 謝妍至今記得女兒聽到此話后譏誚的語氣。 “等他有本事上學校光榮榜,再來跟我討論這個問題吧?!?/br> 高傲得淋漓盡致。 那一年,院子里的大人都借哄堂笑聲翻過此事。 也是自此開始,楚稚水就常駐光榮榜,她再也沒有掉下來過,直至考上銀海大學。 謝妍輕聲道:“現在學會給人留面子了?!?/br> 楚稚水專注開車:“她不就想用別人的不幸來佐證自己的幸福,哄她兩句算了,還計較什么呢?!?/br> 十五六歲反唇相譏算情有可原,二十五六歲還要針鋒相對,屬實有些沒意思了。她已經懶得跟人爭強好勝,把自己的日子過明白就行。 “寶寶,你長大了?!?/br> “嗯?!背伤幻橹x妍黑發中顯眼的數根白絲,又不動聲色地挪回視線,語氣柔和下來,“我也該長大了?!?/br> 再打開家門時滿室溫馨。 回家跟父母用餐是楚稚水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 這樣的生活她已經缺席七年,從大學到工作都駐扎在銀海,槐江市的點點滴滴對她來說都陌生又熟悉。陌生是重歸故土的摩擦、適應,熟悉是幼年時的記憶偶爾會翻涌而出,而且隨光陰發酵,形成更為獨特的味道。 她在槐江市蹣跚學步、懵懂長大,又要在此處目睹父母華發漸生、慢慢變老。 每日家中的飯菜美味可口、搭配得當,更襯得觀察局伙食簡陋到食不下咽。 楚稚水從食堂出來,心情屬實糟糕,思考要不要接受父母加餐,以后從家里帶飯過來。這偏僻的鬼地方也不好訂外賣,她對工作餐已經瀕臨忍耐邊緣,連帶胃里都開始不適,也不知金渝如何吃二十年。 正午陽光過盛,只擾得人心煩。楚稚水都琢磨起下班,誰料到午后橫生枝節。 科長吳常恭大腹便便,他手握著兩張單子,進屋就安排起工作:“先把手頭的事兒放放,下午把這兩件處理了!” 牛仕接過一張單子,他看清上面的內容,不滿道:“賠償不是財務科的事嗎?” “你等那老烏龜爬過去猴年馬月,下午實在搞不完,今天就晚點下班?!眳浅9дf完溜出后勤科,絲毫沒有要參與的意思。 現場核對賠償要離開觀察局,兩個地方還相距甚遠,一來一回極耗費時間。牛仕已經前往倉庫拿東西,準備待會兒需要的材料。 金渝無奈道:“看來得加班了?!?/br> 楚稚水聽到加班二字瞬間炸裂,她頭一次展現出強烈情緒:“為什么要加班?我們分頭行動,五點前就結束?!?/br> “但是這種工作必須結組,我們只有三個……”金渝怯怯地望她。 楚稚水領悟潛臺詞,工作需要兩組,至少得有四人。她果斷道:“這屋里正好有四個?!?/br> “啊,你該不會要找他吧?”金渝驚慌地瞟一眼辛云茂空著的桌子,確信當事妖不在后才放松下來,勸道,“還是少跟他打交道為好?!?/br> “為什么?”楚稚水挑眉,“他不也是局里的,天天偷閑還有理?” 楚稚水平常對這些睜只眼閉只眼,但要影響她按時下班,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但他明顯不會乖乖聽話……”金渝面露難色,又歡聲提議,“不然我們先處理一件,你到點就下班走人,我和牛哥晚點去弄下一件,不會耽誤你回家吃飯?!?/br> “那你們怎么辦?” “沒事,我們不趕著回去?!苯鹩迮呐男馗?,豪氣萬丈道,“而且洪處長都說要多照顧你!” 楚稚水望著傻兮兮的金渝動容,她忍不住揉揉對方小腦袋。 金渝迷惘被揉:“又要摸魚么?” “嗯,摸魚?!?/br> 金渝話是這么說,但楚稚水沒臉這么做。她再想準時回家,也不能玩忽職守,趁著小同事去洗手間,索性從二樓下去找辛云茂。 自從好人卡事件后,楚稚水偶爾在樓道碰到辛云茂,便直接將對方當一團空氣。他并不常出現在后勤科,經常躲在院中大樹下曬太陽。 楚稚水坐在辦公室窗邊,恰好能瞧見他的身影,猶如一塊墨黑的巖石。她發現同事們從不主動提及此妖,連科長吳常恭如此愛指使人的性格,也很少跟辛云茂接觸。 外面光線濃烈,唯有樹蔭清涼。辛云茂果然藏在樹下,他身材頎長、雙腿挺直,端正地坐在石質圓凳上施展不開,干脆自由散漫地向后依靠樹干,舒適的半臥姿態。 樹下微風過后窸窸窣窣,真是怡然自得的好地方。 楚稚水走過去,她揮揮手中單子,公事公辦地通知:“我們待會兒一組,過去處理下賠償?!?/br> 辛云茂原本閉目養神,他聞聲睜眼,認出楚稚水,遲疑道:“我以為你都放棄了?!?/br> 雙方好長時間沒說過話,辛云茂還當她知難而退,不再有心思糾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