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看到小臣背上的舊傷痕。

    隱約能分辨的出，有掐的，有燙的，也有打的，雖然痕跡很淡了，但終究留下了印記。

    慕時歡呼吸一下滯住。

    恍然間她好像明白了過來為什么小臣抗拒自己幫他洗澡。

    她想要說話，然而卻是眼淚比聲音沒出息地先出來。

    一滴滴的。

    “mama，不要哭，”小臣替她擦眼淚，堅定地搖頭，“已經不疼了?！?/br>
    慕時歡淚眼朦朧。

    “怎么回事？”好半晌，她才擠出聲音。

    后知后覺想到厲憬衍只說他是在港城找到的小臣，具體是哪沒說，很多不好的畫面一下在腦海中浮出，怎么也甩不掉。

    小臣抿了下嘴唇，小聲地說：“以前生活的地方被打的?！?/br>
    只簡單的一句，其他不肯再多說。

    果然。

    慕時歡只覺胸口萬分的難受。

    她忍不住抱緊了他，很緊很緊：“對不起，以后不會了，mama會保護你，好不好？”

    小臣瘦弱的手臂將她回抱。

    “好，小臣有mama了，mama會保護小臣?！?/br>
    慕時歡將他抱得更緊了，情緒一時間難以平復。

    小臣牢記著爸爸說的話，要照顧mama，不能讓mama難過。

    想了想，他說：“mama幫小臣洗一次澡好不好？小臣也想有mama幫忙洗澡，有mama疼?！?/br>
    慕時歡松開他，看到他眼中浮滿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可他分明是自己的孩子，這些根本不用小心翼翼。

    所以他從前的生活……

    “好，”慕時歡摸上他的臉，點頭之余溫柔地說，“小臣什么要求，只要mama能做到的，都會滿足小臣，mama會很疼很疼小臣?！?/br>
    疼他，愛他，把這些年缺失的都補給他。

    她會努力做一個好mama。

    “洗澡，”忍住眼淚，怕不好的情緒感染他，她努力揚起笑，語氣愈發溫柔，“mama幫你洗澡?！?/br>
    “嗯！”小臣笑了開來，眼睛很亮。

    慕時歡看在眼中，心酸的感覺難以抑制。

    但她克制著，沒有再表現出來。

    試了水溫，她讓小臣進浴缸，小心翼翼地幫他涂抹沐浴乳，替他洗著頭，幫他將身體沖洗干凈，繼而再擦干，給他換上行李箱的睡衣。

    穿好后，她抱起了小臣。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小臣很輕，他該是六歲了，可看著只像著四五歲，過于的瘦弱。

    小臣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釋說：“爸爸有帶我去醫院檢查，也請了營養師叔叔每天都給我做好吃的，徐奶奶也很照顧我，mama，小臣沒事了，會強壯起來，以后保護爸爸mama?！?/br>
    如此懂事。

    慕時歡只覺心臟就像是泡在了酸水里，酸的無法形容。

    “嗯，”她點頭，“mama也會照顧小臣，讓小臣快快胖起來?！?/br>
    她將小臣放在沙發上。

    “mama給你吹頭發?！?/br>
    “謝謝mama?！?/br>
    慕時歡拿過了吹風機，動作輕柔地吹著他的頭發。

    滿室安靜，除了吹風機的聲音。

    她看著小臣乖巧聽話的側臉，看他坐的筆直的姿勢，恍然間發覺小臣真的太過懂事。

    滿懷心事地吹干頭發，她又將他抱到床上，讓他躺下蓋好被子。

    “mama，”小臣眼神期盼地看著她，“今晚小臣是和mama一起睡嗎？”

    慕時歡忍住酸澀情緒，點頭，不自覺哄道：“是呀，小臣不想嗎？”

    小臣搖頭。

    “想的，”他補充，雖然聲音很小，但每個字里都含著期盼，“以前都是一個人，小臣想有mama陪著睡覺一次?！?/br>
    慕時歡覺得聽得越多，她越是難受。

    “mama陪你?！彼┥?，在他額頭上親了口。

    “mama?！?/br>
    “嗯？”

    小臣眨著眼睛，問：“我想和爸爸說晚安，可以給爸爸打電話嗎？爸爸說他要出差一段時間，我想知道爸爸有沒有上飛機了?！?/br>
    “只要爸爸在家，他都會和我說晚安?！彼芷诖乜粗綍r歡。

    慕時歡說不出不可以這話。

    畢竟，他是小臣的生父沒錯。

    她和他之間就算此生不復再見，也不能阻止他們父子聯系。

    “可以?！彼ψ屪约旱穆曇魶]有異樣，起身拿過了手機。

    遞給他之前，她下意識問了句：“你爸爸的電話……”

    小臣眼睛很亮，顯然很高興：“mama，我記得的！”

    聞言，慕時歡沒再說什么，手機解鎖，她遞給他。

    小臣開心接過，熟練地按下一串數字。

    沒一會兒。

    “爸爸！”他朝電話那邊喊。

    慕時歡已經起身往不遠處走了幾步，但仍聽得清楚，尤其是小臣語氣里的開心。

    “爸爸，你要上飛機了嗎？”小臣問。

    “還沒有，”電話那頭厲憬衍語氣溫和，“跟mama回家了嗎？”

    小臣眼睛里也有笑容，他和厲憬衍的話相對多一些：“嗯，回家了，mama幫我洗澡了，還給我吹頭發，今晚我和mama一起睡?！?/br>
    厲憬衍耐心地聽著，腦中浮現的卻是慕時歡今晚的模樣。

    “mama她……”

    小臣等了又等，還是沒等來下一句，不由問：“爸爸……”

    “沒事，”厲憬衍垂眸結束這個話題，只和之前一樣吩咐，“記住爸爸和你說的話?！?/br>
    小臣重重點頭：“好的爸爸，小臣都記得，爸爸你也要照顧好自己?！?/br>
    知道厲憬衍很忙，他不愿過多占用他的時間。

    “爸爸晚安?！?/br>
    厲憬衍薄唇微抿：“晚安，聽mama的話，不早了，睡……”

    “爸爸?！毙〕纪蝗淮驍嗔怂?。

    “怎么了？”

    小臣沒回答，而是抬起了頭看向不遠處的慕時歡：“mama？”

    慕時歡聽到聲音，從恍惚中回神。

    “mama在?！彼D身。

    小臣眼睛亮晶晶的：“mama，你要和爸爸說話嗎？”

    慕時歡一怔。

    電話那頭的厲憬衍亦是微愣兩秒。

    他想開口和小臣說不用了，可話到嗓子眼，卻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因為，其實他是期待的。

    期待能聽到她的聲音，期待能接這個電話，能和她說話。

    然而，他聽到的只有沉默。

    不過幾秒時間，卻莫名的漫長。

    “mama？”小臣又喊。

    慕時歡睫毛顫了顫，指甲無意識地陷進了掌心里，忍住心情說：“mama……”

    話還沒說完，就見小臣搖搖頭，說：“mama，爸爸要登機了，他掛電話了?！?/br>
    慕時歡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身體似乎沒那么緊繃了。

    她看到小臣收起了電話。

    平復了下心情，她走過去：“結束了？”

    “嗯?！毙〕键c點頭。

    慕時歡收起手機放在一旁，替他蓋好被子：“那就睡吧，mama……給你講故事好不好，還是想聽mama唱歌？”

    小臣顯然非常開心：“可以嗎？”

    慕時歡手指摸了摸他的臉：“當然可以啊?！?/br>
    “想聽唱歌?！?/br>
    看著他滿是笑意的臉，慕時歡也跟著笑了起來。

    “好?！彼郎厝峄貞?。

    腦中迅速回想合適的歌，跟著，她在床邊坐了下來，背靠著枕頭，溫柔地將小臣抱在懷中，輕輕地唱起了歌。

    小臣起先還有些克制，但隨著相處的時間變長，他漸漸忍不住想和慕時歡更親近。

    即使從出生母子倆就分開，但到底是有感情在的，母子天性，先前的分開只會讓他們更親近，此時已經比剛見面時好太多。

    一首歌唱完，慕時歡低頭。

    小臣的眼睛還睜著，在看自己。

    慕時歡忍不住摸摸他的臉：“是睡不著嗎？”

    小臣點頭，又搖頭。

    “mama，”他的聲音有點兒小，眼睛也不敢眨，“其實小臣怕睡醒了起來就看不見mama了，怕是做了一場夢?！?/br>
    他沒有安全感。

    這么小的年紀，如果不是從前受苦太多，又怎么會這樣？

    過分的懂事，又過分的沒有安全感，偏偏還要強撐。

    慕時歡只覺心酸一陣強過一陣。

    “不會，”她俯身親親他的額頭，像是親不夠一樣一連親了好幾下，摟著他，溫聲細語地安慰，“不是夢，是真的，小臣和mama見面啦，mama是真的，不會走，小臣醒來還會看到mama，mama保證?！?/br>
    小臣嘴角再漾開笑：“嗯！”

    頓了頓，他又眨著眼期待地問：“mama，我還想聽你唱歌?！?/br>
    慕時歡也笑，語調越發溫柔：“好，小臣想聽什么？”

    “都可以?！?/br>
    慕時歡側歪了下腦袋，作勢想了想：“那……好吧，mama就唱自己熟練的啦?！?/br>
    “mama唱什么歌小臣都喜歡聽?！?/br>
    慕時歡眼中笑意濃了濃。

    她抱住他，溫溫柔柔地再唱起了另一首歌。

    溫馨氣氛籠罩，兩人臉上都在笑。

    不知過了多久，慕時歡察覺到小臣似乎睡著了。

    低頭，果然。

    她情不自禁地揚了揚唇，又一次低頭親了下他的額頭，撫摸他的頭發。

    “晚安?！彼÷曊f。

    她保持著原先的姿勢一直沒有動，視線也忍不住一直看著小臣，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夠。

    她想，又怎么可能看得夠呢。

    分開了這么多年，他的成長她不曾參與一絲一毫。

    愧疚難擋，胸口發悶，慕時歡長長地舒了口氣。

    “嗡”的一聲。

    是手機振動，提示有短信消息進來。

    莫名的，慕時歡身體微微僵住。

    發來短信的那串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