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厲憬衍知道他和慕時歡有一個孩子開始，他就一直在尋找那個孩子。

    他能猜到是郁臨商動了手腳，而當時郁臨商的最后一句也承認了他們孩子的存在，只是承認得模糊，只說的確生下過一個孩子。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信息，哪怕后來將郁臨商的住所查遍，也是無功而返。

    郁臨商就是故意的，他布了那么久的局，怎么可能輕易讓他們找到。

    厲憬衍深知這一點。

    他從很早之前就開始在找，他想，無論生死，他都要找到他們的孩子。

    從未放棄。

    而他昏迷的那段日子里，是唐遇替他尋找，但凡有消息，唐遇都會親自前往，哪怕消息的準確性很小，也不曾放棄過。

    只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厲憬衍也經歷過這樣的失望。

    不只這一次……

    “厲總，您不如休息會兒，還有不少時間?！备巴鵦國的手下低聲說，“莫特助交代過，您需要多休息，注意身體?！?/br>
    畢竟高燒剛恢復沒多久。

    厲憬衍回神，沒作聲，繼續處理工作。

    只是，難得的頻頻走神，無法投入，總是想著那個孩子，想著c國。

    眉心似乎有些疼，他指腹按了按。

    忽的，他想到高一傳來的消息，說時家老夫人似乎在給慕時歡安排相親，慕時歡也答應見了，但后來一下午她都是和江聞在一起。

    只有他們兩人。

    就像溫泉酒店那晚，她紅著眼進入房間后，也是江聞跟進去。

    厲憬衍喉結滾了滾，垂下了眸，一言不發。

    胸口處一股沉悶肆意地沖撞著，影響著他的呼吸，帶來陣陣無法忽視的難受。

    一路上，他再不曾出聲。

    三個多小時，不算長，卻每一秒仿佛都漫長的航程終于結束。

    c國，到了。

    厲憬衍看了眼外面的天空，起身下飛機。

    留在c國的人一早就等候在了機場，也提前安排好了一切，只是c國如今疾病橫行的關系，每個入鏡的旅客都需要長時間的檢查。

    等可以安全離開機場已是傍晚。

    殘陽如血。

    “厲總，是現在就過去嗎？”手下問。

    厲憬衍掀唇：“開車?！?/br>
    “是?！?/br>
    一路疾馳。

    c國的空氣并不好，國家地理位置使然，風沙最常見不過，殘陽很快消失，整個天空變得灰蒙蒙的，壓下來時無端帶來壓抑。

    又因著疾病爆發緣故，車子一路行駛，街道上都不極少有行人出沒。

    整個國家似乎都太安靜。

    在這樣的氛圍下，過了差不多兩小時后，終于，車子到達此次的目的地——一家破敗的孤兒院。

    雖然在電話中已經說明，但此刻手下還是又說了遍：“這家孤兒院里有兩個孩子是我們華人，一男一女，其中男孩十歲，不符合，女孩子和您交代的年齡一樣?！?/br>
    “兩人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到的這個國家，我問過院長，院長說撿到他們的時候他們什么都不記得了，男孩一直抱著女孩，女孩那時很小，推算來看，和太太生下孩子的時間差不多?！?/br>
    手下說的不多，只是將現有的消息如實告知。

    而從現在掌握的情況來看，這次的可能性比之前幾次都要大很多，尤其是女孩子的眉眼，和厲總有兩分相似。

    但即便這樣，也不能妄下定論，還是需要等親子鑒定的結果。

    手下說完，看見厲憬衍薄唇抿得很緊，臉龐的線條似乎都是異常緊繃。

    他有些擔心：“厲總……”

    “都安排好了？”厲憬衍啞聲將他的話打斷。

    手下立刻點頭：“都安排好了，現在就可以去見?！?/br>
    他說著要帶厲憬衍進去。

    厲憬衍看著前方的建筑，極為難得的，一顆心像是被提到了高空，緊張。

    他半闔了闔眼。

    “走?！彼鲁鲆蛔?，邁開長腿。

    其他人跟上。

    手下帶路，先到會客辦公室見院長，不料才走到一半，就見院長火急火燎地出現，看到手下著急地眼睛都快紅了：“阿寧從樹上摔下來了！”

    阿寧就是那個女孩。

    手下還沒出聲說什么，一陣疾風閃過，就見厲總疾步朝院長所指的方向沖了過去。

    他們急急跟上。

    明明馬上跟在了身后，卻還是被甩開了很遠，等他們到時就見厲總已小心翼翼撥開圍著的孩子，在檢查女孩的情況。

    這邊偏遠，救護車極少會來，就算來，時間也會很久，何況如今c國情況嚴峻，好一點的醫院都被占用。

    好在他們車上有各種常備的藥，而這種傷對厲憬衍來說，也是再熟悉不過能處理。

    他仔細檢查，表面來看只是蹭破了皮流了血，但畢竟是從樹上摔下來，不能大意。

    “有沒有哪里疼？”嗓子喑啞著，他問。

    直到這時，他才和女孩目光對視。

    是有些像。

    厲憬衍頓時喉嚨發緊。

    以為是自己嚇到了她，他有意識地放緩了聲音，有些不自然地溫柔地再問：“有哪里疼嗎？”

    女孩搖了搖頭，像是想到什么，又點點頭，稍顯膽怯地指了指自己的腳踝。

    她很瘦，皮包骨，營養不良。

    厲憬衍不忍細看，卻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如果她真的是他們的女兒……

    “厲總，醫生馬上就過去?！笔窒伦呓鼌R報。

    在來c國前，厲憬衍也安排了信得過的醫生朋友過來幫忙，也就是當初送慕時歡去國外時的那位醫生，因為其他關系，他還沒到。

    厲憬衍點點頭，接過手下從車上拿過的醫藥箱，簡單替女孩先處理出血的地方。

    她似乎很怕疼。

    消毒酒精一沾上，她就疼的五官都皺了起來，手下所說的那個男孩哥哥立即單膝跪在了她身旁，握住她的手給她安慰。

    厲憬衍再放輕動作。

    很快，傷口處理完畢，女孩試圖站起來。

    厲憬衍想阻止，院長松了口氣解釋這幫孩子經常玩鬧從樹上摔下來，不會有大問題，下一瞬又問如果需要做鑒定的話是什么時候。

    厲憬衍看向女孩，女孩子恰好也在看他，眼中有忐忑也有緊張，還有一種期待又怕最后落空被拋棄的害怕感。

    太小了，藏不住。

    她看他的時候，厲憬衍恍惚了下，竟有種慕時歡在和他對視的錯覺。

    她的眉眼是有兩分和自己像，但五官更像慕時歡些。

    “盡快?！弊詈?，厲憬衍吐出一句。

    院長說好。

    手下聞言立刻安排。

    其實也不用怎么安排，畢竟接下來的流程他們早已熟悉，已經歷過好幾次。

    只是不知這次會不會再度失望。

    自然，這些話手下不敢也不能說，他迅速安排好了一切。

    厲憬衍轉身，看著女孩，蹲在了她面前。

    還沒說話，就聽她身旁的男孩說：“如果不是，你會不管我meimei嗎？我們能不能做個交易？”

    厲憬衍抬頭，男孩眼睛不甚明亮，但帶著決絕。

    他說：“如果不是你想要的答案，那能不能也帶我們離開，我們想回國，只要你答應，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你，任何事?！?/br>
    “這里太苦，我不想我meimei每天都受苦?！彼f得坦誠，還看了院長一眼。

    院長聽不懂他在說什么，畢竟之前和這幫人交流都是用的c國語言，但院長直覺覺得不是什么好話。

    院長想說些什么。

    “可以?！眳栥窖苷f。

    男孩眼睛明顯亮了起來。

    厲憬衍重新看向女孩，聲音似乎更啞了：“我們走吧?！?/br>
    手下見狀立即蹲在女孩面前，盡量用不讓小孩子害怕的聲音說：“你受傷了，我抱你?！?/br>
    女孩看向男孩。

    男孩點點頭，女孩這才答應。

    車子就在外面等候，院長也跟了去。

    一看便是低調的好車，院長瞧見了眼睛亮了亮，心中有了盤算，卻沒看到在自己身后的男孩眼中的不屑和厭惡。

    手下帶著女孩男孩坐一輛車，厲憬衍上車之前看了眼女孩，身體微僵了僵。

    從一開始接到電話的緊張激動，到一路來的難言，再到此刻的沉默，他才恍惚地想，如果檢查結果真的不是，那怎么辦？

    但這樣的念頭也不過只在腦中閃過了幾秒。

    他想，不是……那就不是。

    只是多一次失望。

    唯一慶幸的是，他沒有告訴慕時歡，不必讓她和自己一樣承受一次次的希望落空。

    前往醫院的路很長，長的仿佛沒有盡頭。

    等到達時已是深夜。

    因為有了安排，所以厲憬衍一行人很方便地進入了醫院，該到的醫生已經到了，一起的是醫院其他一名醫生。

    親子鑒定全程則由厲憬衍的醫生朋友和他自己一起監督，無論是血液還是頭發毛.囊，以防萬一兩種檢查都會做。

    最快，只要三小時。

    三小時后，答案就能揭曉。

    醫院里的人不少，但厲憬衍所在的一層格外的安靜，沒有一絲聲音，氣氛緊張又壓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每一秒，竟是無比漫長。

    度秒如年。

    有幾次，厲憬衍煙癮突然就犯了，仿佛只有抽煙才能平復那點心情。

    但他忍住了，硬生生地壓了下去。

    哪怕那股癮有一次強烈地像是壓制不住。

    他知道為什么。

    終于，檢查結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