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么遠，然而他的視線就像是定在了她身上一樣，又像是要將她看透。

    呼吸驟然停滯。

    下一秒，慕時歡轉身回房，并將窗簾拉上。

    視線似乎因此被隔絕，可莫名的，又好像沒有。

    慕時歡的手還攥著窗簾一角，她站在那里，神經緊繃，一動不動。

    末了，她垂下了眸，盯著自己的鞋出神。

    “時歡？”黎煙的聲音響起。

    慕時歡回神。

    她這才發現，煙煙已經洗完澡出來，而自己竟然恍惚了這么久。

    對上她關心的眼神，慕時歡輕輕地搖了搖頭，輕聲說：“沒事，我去洗澡?！?/br>
    手松開，她一步步往浴室方向走去。

    黎煙看著她。

    “時歡?！?/br>
    慕時歡眼皮忽的一跳：“嗯？”

    黎煙提醒：“你沒拿睡袍?！?/br>
    走至沙發那，她拿起她的換洗衣物遞到慕時歡懷里：“泡個澡，舒服些?！?/br>
    慕時歡忽然明白，煙煙大約是猜到了。

    “好?！彼稽c頭說。

    走進浴室，浴缸里放滿水，慕時歡脫去衣服躺了進去。

    經過這么久的治療，她對水的恐懼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手抓著浴缸邊沿，她想，恐懼能好，其他的也會。

    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慕時歡起身擦干，而后走出浴室。

    黎煙正窩在沙發里看書。

    慕時歡走過去，盤腿在她身旁坐下，而后什么也沒說，腦袋枕在了她肩膀上，手挽著她的。

    黎煙亦沒有說什么。

    沒人說話。

    直到許久后，黎煙才低聲問：“睡不著嗎？”

    慕時歡一直睜著眼。

    “嗯?！彼龥]有逃避，點了點頭。

    黎煙想了想，說：“隨心所欲些?！?/br>
    只這一句，沒有前因后果，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可閨蜜之間的默契不用多說。

    慕時歡明白。

    然而，很多時候，明白是一回事，能否做到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躺到床上，燈滅，眼前暗下來，慕時歡仍然無法入眠。

    腦海中隱約有一道頎長身影。

    而心口處……

    酸，脹。

    ……

    新年的第一天都起得很早，慕時歡和黎煙一塊兒下樓的時候，時宗平對她說：“歡歡，厲家和慕家都有人想來拜訪?！?/br>
    她會改回姓時，時家人都已經習慣叫她歡歡。

    時宗平只說厲家和慕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究竟是誰。

    慕時歡看向時宗平，堅定而又決絕：“舅舅，我不想見?！?/br>
    時宗平聞言，頓時開心地笑了起來：“早知你會這樣，舅舅啊，早就把他們趕走了，說實話，舅舅也不想見他們，無人是誰?！?/br>
    雖然這一年多的時間里慕斯年是有往來，借著生意見過幾次，但時宗平心中始終堅定，欠慕家的他們可以在生意上還，若是有其他事能幫時家也不會袖手旁觀。

    但這并不代表其他。

    比如，讓慕斯年接近時歡。

    至于厲憬衍……

    那更不該是他能管的事，只是終究是厲憬衍讓自己的寶貝侄女受傷，他心里也是有氣的。

    時庭周從樓上下來，聽到這一對話，笑說：“meimei，不如開始一段新戀情，哥哥身邊那么多朋友，你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話鋒一轉，他仍然是玩笑話的語氣：“蔣晉，唐琛，聞哥……好多優質單身呢?！?/br>
    慕時歡回頭看他，眨眨眼：“四哥是想急著把我嫁出去，好不惹你厭煩嗎？”

    “你這臭小子，什么意思？”時夫人聽見當即沒好氣地瞪了時庭周一眼。

    作勢還要打他。

    時庭周夸張似的躲開，視線里瞧見慕時歡并沒有因為厲憬衍而有什么波動，還能少見地開玩笑，心中松了口氣卻也莫名心疼。

    “meimei，幫幫四哥啊?！彼隳綍r歡身后。

    慕時歡毫不留情面地將他推出來。

    吵吵鬧鬧，好不溫馨。

    但老宅外卻沒這么溫馨了。

    慕斯年低笑著看著厲憬衍：“憬衍，好久不見?！?/br>
    說的是客套話，但眼神絲毫不客氣。

    兩人不可能和平相處，表面的和氣也只是表面而已。

    厲憬衍只看了他一眼便轉身準備上車。

    很快，車啟動。

    慕斯年站在原地，忽地嗤笑了聲。

    “呵?！?/br>
    ……

    元旦這天過后，時家的重心就放在了即將到來的宴會上，只為了公開慕時歡的身份。

    為這，時家上上下下悉心準備了很久。

    邀請函是早就發出去了，宴會那天所需的東西全都是最好的，包括慕時歡當晚要穿的晚禮服，更是找了名設計師提前設計的。

    獨一無二，全世界只此一件。

    平城上流圈早就聽說時家有個流落在外的孩子即將回來，于是這一場宴會分外盛大。

    不少人都好奇。

    于是當慕時歡出現的那一刻，氣氛達到頂峰。

    一整晚，慕時歡都乖巧地呆在時宗平和時夫人身旁，由他們介紹著，話不多，但足夠勾人眼球。

    她還收到了很多禮物。

    其中包括慕家，慕斯年，以及厲憬衍送來的。

    但慕時歡沒有看也沒有收。

    時家人自然尊重她的決定，這場宴會那兩人誰也沒有邀請，哪怕明面上和慕家還是有關系。

    ……

    而宴會過后，慕時歡便被時庭周帶著出去玩了，帶著黎煙一起，前往溫泉度假酒店放松。

    一幫人都是時庭周的朋友，有男有女，慕時歡見過，都是熟悉的。

    但慕時歡怎么也沒想到，她會在這里遇見厲憬衍。

    遇見的突然，又似乎不突然。

    她和煙煙泡完溫泉回房，走到門口時她忽然想到有東西落下，于是回去取，她沒讓煙煙陪她。

    轉角處，她就這么猝不及防地和厲憬衍的視線撞上。

    他半倚在墻邊，有些懶散，在接電話，像是感應到了什么，他抬眸，而后兩人視線交匯。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終是再見到了她。

    真的在自己眼前。

    “再聯系?！焙斫Y滾動，反應過來之后他急切地吐出一句，而后收了電話朝她大步走去。

    慕時歡幾乎是本能地轉身離開。

    然而還沒走幾步，屬于男人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溫度順勢蔓延到了她肌膚上。

    燙。

    慕時歡條件反射掙脫。

    還沒動，卻是他先放開了她。

    “時歡?！毕乱幻?，久違的低沉聲音鉆入耳中。

    即便沒有回頭，慕時歡依然能感覺得到他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

    很沉。

    一股強烈的無法自控的酸意突然蔓延，悄無聲息地包裹住了她的心臟，浸透。

    仿佛逃不開。

    有些，難受。

    又像是被針刺了下，慕時歡覺得疼。

    而這股疼，起先只是短暫一兩秒的感覺，她以為疼過就結束了，卻沒想到一點點地躥到了身體其他地方。

    越來越疼。

    和那股酸意一起，撞擊著她，折磨著她。

    折磨間，在國外的那半年的一些感覺悄然涌出，以為已經忘懷的，其實并沒有。

    慢慢的，慕時歡胸口也跟著窒悶了起來，心臟蜷縮。

    她克制著，回過神之后決絕離開。

    他的手再一次地握了上來，強勢也溫柔。

    只這一動作，使得酸意更為強烈，慕時歡的情緒更是一點點地被影響。

    可她深知，不能。

    “放手?！彼潇o開腔，依然沒有轉頭看他。

    厲憬衍不放，他又怎么可能放？

    呼吸逐漸變得沉重，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再開口的時候，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沙?。骸拔液芟肽??！?/br>
    “對不起?！?/br>
    見她之前，有很多話想和她說，見到她之后，想說的，只有思念和道歉。

    慕時歡沒有回應，她更回應不了。

    這條走廊里暫時沒有其他人經過，很安靜。

    兩人就這么站著，隨著時間的流逝，氣氛越發詭異。

    末了。

    慕時歡低下頭，另一只手抬起，很輕地很自然地覆上了他的，想將他的拿開。

    她沒有再說一個字，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被影響的情緒似乎恢復了正常，她重新恢復了平靜。

    厲憬衍盯著她的動作。

    “我們談談?！彼麑⑺柚?，語速偏快，像是急切地將她打斷。

    他仍握著她的手，有些用力。

    慕時歡眨了眨眼，終于還是開了口：“我們沒什么好談的，別再打擾我?！?/br>
    厲憬衍不想浪費這難得的機會和獨處。

    “我們之間還有事沒有解決，郁臨商的事，你還不知結果，還有池婳，還有……”

    “結果怎么樣，我早就不關心?！?/br>
    話音戛然而止。

    慕時歡目視著前方，說得極為冷靜：“對我而言，都過去了，我現在有新生活，不想被過去所拖累，郁臨商再怎么樣都和我無關，他是死是活，我更不關心?！?/br>
    決絕地和過去的一切劃開割離。

    走廊壁燈的燈光暖黃，兩人的身影交疊在一塊兒，被燈光籠罩著，看起來似乎莫名有種纏綿深情錯覺。

    但錯覺，終究是錯覺。

    慕時歡再一次去掰他的手，不想讓他碰。

    卻不料，他突然的用力，緊緊地扼住，下一秒，他緊繃沉沉的聲音響了起來，極其清晰地落入了她耳中——

    “那孩子呢？我和你的孩子，我們談談?！?/br>
    “啪——”

    緊隨其后的，是一聲脆響。

    她的手揚起，控制不住地揮在了他的側臉上。

    她的身體突然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