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時歡想躲開。

    可他握得很緊，是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的緊。

    “我送你?！鄙铐⒁曋膫饶?，厲憬衍沉聲說，“我不放心?！?/br>
    可其實，不放心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想多和她相處，想看看她，想和她呆在一塊兒，哪怕什么也不錯，哪怕她冷眼相待。

    沒給她拒絕的機會，他徑直握著她的手帶她離開。

    走到門口要開門時，慕時歡再次掙扎。

    可惜，依然無用。

    炙熱的溫度從他掌心傳來，一下侵入她皮膚，繼而到達四肢百骸。

    她身體僵了僵。

    等再回神時，她已經被他帶著到了車前。

    他替她打開副駕駛的門，即便這樣，他的手也沒有松開。

    她沒動。

    冬日暖陽籠罩下來，隔著很近的距離，慕時歡抬起頭看向他。

    她想說，何必呢。

    可是，喉嚨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她發不出聲音。

    他沒有再說一字，但意思很明顯，他要送她，必然會送她，哪怕她排斥厭惡，哪怕……

    最終慕時歡還是收回了視線，彎腰進入車內。

    而他的手也終于將她松開。

    門關上。

    厲憬衍繞過車頭，打開車門進入，余光瞥見她坐著失神，抿著薄唇傾身靠近。

    當氣息濃烈而來，慕時歡身體猛地僵住，所有的神經似乎也緊繃了起來。

    “安全帶?！钡谝粫r間敏銳察覺，厲憬衍啞聲提醒。

    慕時歡睫毛不停顫抖，她伸手想要摸安全帶。

    男人的手比她快一步。

    手臂橫過來，徹骨安全帶替她系上。

    他低垂著頭，沒有看她，沒有逼她，也沒有故意拖延時間，在系好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氣息不那么強烈了。

    可是，仍然縈繞在慕時歡鼻端，悄無聲息地侵入到了她的毛細孔里，帶給她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

    她睜著雙眸，焦距全無，只是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身下座椅。

    不知是不是哭得太久，還是太久沒有像今天這樣放縱自己的情緒，此刻她的眼睛有些熱還有疼，甚至那股酸澀的感覺還在橫沖直撞。

    仿佛，隨時會再哭出來。

    太累。

    慕時歡閉上了眼，別過臉看向了窗外。

    厲憬衍察覺到了，但他沒有說什么，指示沉默地啟動了車子。

    賓利在馬路上平穩前行。

    逼仄的空間里，沉默蔓延，安靜得仿佛連一根針掉下來都能聽見。

    仍是壓抑的。

    只是沒人捅破。

    吃飯的地方離慕時歡的公園并不近，大約要四十多分鐘。

    雙手緊握著方向盤，目視著前方，厲憬衍薄唇抿得很緊，而不動聲色間，車速被他故意慢慢降下。

    私心里，他只想這條路再長一些。

    或許是老天爺可憐他，路途快到一半時，前方除了車禍堵車，想掉頭換條路，然而車后已有其他車跟隨，動不了了。

    厲憬衍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喉結晦澀，他轉頭想要解釋：“前面……”

    話音戛然而止。

    她睡著了。

    側臉對著他，泛紅的眼眸格外的清晰。

    大約是睡得不夠安穩，她的眉頭是皺著的，整個人也仿佛依舊處在緊繃的狀態。

    厲憬衍一瞬不瞬地盯著，怎么也看不夠。

    呼吸下意識地放輕不愿吵醒她，可他的手卻情不自禁地抬了起來，想要輕撫她的臉蛋。

    手臂在半空僵了僵。

    半晌，他不動聲色地解開安全帶，俯身靠近。

    手摸上她秀發，幫她捋了捋散落下去的一縷，側臉愈發明顯，隱約還可見淚痕。

    厲憬衍喉間愈發的艱澀，呼吸也隱隱困難了起來。

    “時歡?！彼吐晢舅拿?，低的其實聽不清楚，指腹輕輕地摩挲過她臉頰肌膚。

    最終，他還是沒有忍住，薄唇印上了她的額頭。

    “對不起，”薄唇貼著不愿分開，掌心摸上了她的臉，他動作輕柔，“一切都會結束，很快，我保證?！?/br>
    心臟跳動，到底還是失了控。

    眼瞼垂下，瞥見她的紅唇，終究是情難自禁，厲憬衍低頭輕輕地吻了上去，不敢用力。

    很輕的一吻，極力的克制。

    “我愛你?！?/br>
    唇貼著她的，厲憬衍舍不得離開，于是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久久未動。

    直到，后面傳來鳴笛聲。

    車禍現場處理好了，開始通行了。

    最后在她唇上溫柔地落下一吻，厲憬衍起身與她分開，重新系上安全帶啟動車子。

    他并沒有發現，慕時歡的右手手指顫了顫。

    車內重新恢復安靜。

    再前方，便是十字路口。

    左轉便是往她公寓去的方向，心中閃過念頭，厲憬衍從直行道打方向盤到了右轉車道，紅燈后，直接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沿著馬路漫無目的地開著。

    從始至終清醒的只有他，車內依然是沉默，但于他而言，已是恩賜。

    時不時的，他會轉頭看她一眼，看她依然熟睡，心中情緒跟著百轉千回。

    就這么轉了半個多小時，厲憬衍在路邊停了下來。

    他沒有叫醒她，只是側眸注視著她，終究是忍不住的，他伸手摩挲她臉蛋，眼底柔情萬分。

    想一直就這么下去。

    如果可以，大約是老天對他格外優待。

    他心里清楚，不可能。

    再多的貪戀，于她而言都是負擔和排斥。

    思及此，盡管不舍，他還是收回了手。

    有股沉重在胸膛處橫沖直撞，他闔上眼，而后轉頭看向了窗外。

    馬路對面是商場。

    片刻后，他推門下車，鎖上車門，快步往對面走去。

    當車里再無他的存在，慕時歡緊閉著的雙眸終是睜開。

    睫毛顫了顫，她一動不動。

    其實，她早醒了。

    在他吻上來的時候。

    那句“我愛你”很輕很低，可她還是聽見了。

    分外清晰，字字砸在了她心上。

    很疼。

    很難受。

    眼眶的酸澀再次洶涌，有眼淚像是再無法隱忍，最終，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沒有擦，只是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雙眸失神。

    可心里有聲音在說是什么，似是蠱惑，盡管手指一根根地攥了起來試圖以此抵擋，但終究，她還是僵硬地轉過了腦袋。

    隔著馬路的距離，其實他的身影早就看不清。

    可慕時歡還是一眼就看到了。

    他站在一個賣烤紅薯的小攤販前，挺拔頎長的身影，任是多遠任是周圍人再多，他都是最奪目的那個。

    看著看著，一些畫面鉆入了她耳中——

    那次晚宴上，她第一次出現在眾人面前，看到他和慕暖在一起，后來卻是被他壓在墻上在窗簾后被他吻著。

    后來，他帶她離開。

    也是烤紅薯，她想吃，他卻低下頭來在她咬了口的地方也咬了口。

    再后來過馬路，她卻沒有看路，差點出事，他臉色難看地說了她幾句……

    畫面漸漸清晰，仿佛剛剛發生在眼前。

    然而下一瞬卻是模糊了。

    慕時歡眨了眨眼，原來，是她眼前浮起了水霧，有了眼淚的遮擋。

    他的身影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很像忍住，然而卻是不受控制。

    一滴又一滴的眼淚掉落。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現在這般哭過了，重新出現在這座城市那晚在醫院不過是做戲想逼他離婚，可今天，卻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扔進了情緒的深淵里，沒人能幫她，看不到光明，只有無邊的黑暗，只有自己。

    她忍不住要哭。

    她早已不該是掉眼淚的人啊，從死里逃生睜眼的那一刻起，她就告訴自己決不能再掉一滴眼淚。

    可是……

    慕時歡很清楚，她的情緒不對，很不對。

    萬般的煎熬難受將她吞沒，她無法自救。

    她甚至……想自暴自棄地遵循內心深處某個聲音，放縱自己一天，依賴他一天，可每每這個念頭涌出，她想到的卻是這一年的生死不能。

    想到的是那日整個人浸泡在冰冷的江水里，骨頭劇痛的感覺。

    無法釋懷，更無法說服自己。

    淚眼朦朧之際，她看到了男人過馬路朝她走來。

    一步步，好像隔了很久。

    慕時歡終究還是別過了臉，用力擦掉了眼淚，逼著自己不能再這樣。

    沒一會兒，她聽到了車門開的聲音。

    他坐了起來，帶來一絲寒意。

    手里的奶茶和紅薯都是熱的。

    他遞給她：“你中午沒怎么吃東西?！?/br>
    沒有等她接，也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直接將東西放在了她手心里。

    “小心燙?！鳖D了頓，他又補了句，“我下車抽根煙?！?/br>
    他清楚她不愿看到他。

    很快，慕時歡又聽到了車門關上的聲音。

    他走了。

    她低眸，的確是烤紅薯，還有一杯抹茶拿鐵奶茶。

    愣愣地看了很久，她手指一點點地剝開紅薯外面的皮。

    咬了口，應該是很甜，可她竟是嘗不到滋味。

    熱氣氤氳，她吃得很慢，很斯文。

    她又喝了口奶茶，依然，沒什么滋味。

    想喝完，但最終她只喝了幾口，手心里的紅薯個頭不算大，但她也吃不完，仿佛有什么在阻止她要他的這份情誼。

    最后，她收了起來放到了中控臺。

    視線抬起，不可避免的，她看到了后視鏡里的厲憬衍。

    他抽著煙，煙霧繚繞又隔著距離，看不清他的表情。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