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菜一湯，全是她愛吃且現在身體情況下能吃的，厲憬衍做完后便端上了餐桌，等走到沙發那，才發現她不知何時竟然睡著了。

    她睡得不算安穩，眉頭微微皺著，像是在做噩夢，又像是在排斥著什么。

    和昨晚一樣。

    墨眸深深將她注視，終是沒忍住，厲憬衍伸手撫上她的眉心，輕輕按著試圖讓她舒展。

    還想摸她的臉，就和從前一樣。

    但，他到底沒動。

    他深知如今還不是時候，哪怕內心深處叫囂著想擁她入懷不讓她再離開，可她厭惡排斥他是那么的明顯。

    視線里，她眉頭又皺了皺，是醒來的征兆。

    見狀，厲憬衍戀戀不舍地收回了手。

    下一刻，兩人視線交匯。

    “可以吃飯了?！钡蛦∩ひ魪谋〈街幸绯?，厲憬衍平靜地說，神情寡淡。

    慕時歡斂眸，從恍惚中回神。

    是錯覺。

    這個男人怎么可能有溫柔？

    就算有，也絕不是對她。

    慕時歡徹底清醒，神色淡淡地起身，沒看他一眼，她徑直走向餐桌。

    隨意掃了眼，她坐下。

    厲憬衍坐在她對面，盛了碗湯，他推到她面前。

    慕時歡沒要，自顧自地自己重新盛了碗。

    見狀，厲憬衍沒有勉強，但也沒有拿回那只碗，而是早有準備地從旁邊拿過另一只空碗開始吃飯。

    為了照顧她的身體和營養，他做的比較清淡，他自己是什么都吃的，但慕時歡不一樣，他清楚她愛吃辣，有段時間更是無辣不歡。

    而此刻，她嘗了口湯后，他分明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逝的嫌棄。

    他只當不知。

    三餐一湯，全都色香味俱全，但其實，兩人誰也沒有胃口，只是誰都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但終究是不一樣的。

    對厲憬衍而言，是久違的和她同桌，能和她呆在一個空間里，能看著她吃飯，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奢侈，更是一種安心感覺。

    她還活著，他們重逢了，于他而言就好像重新呼吸到了空氣，又像是在暗無天日的黑暗絕望中行走太久后終于看到了希望。

    她便是他的那道亮光。

    只不過他也很清楚，對她而來，此刻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里吃東西，歸根到底其實是想快些結束這場煎熬，而后……讓他滾蛋。

    但不知是斗氣還是怎么，這一頓飯，他吃得格外得慢，本就慢條斯理，在他的幾分刻意下，一頓飯硬生生被他吃了一小時。

    舉手投足皆是優雅，更是撩人的性感。

    慕時歡起先是很有耐心的，但眼看著一小時他還沒結束，終究是生出了幾分情緒。

    睨了男人一眼，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涼薄地撩唇：“需要把地方讓出來，讓厲總安安靜靜地獨自品嘗到天明么？”

    不想話音落下的瞬間，男人放下了筷子。

    “不用?！眳栥窖芟祈此谎?，淡淡地說。

    慕時歡還想說什么，卻見男人站了起來，動作極為優雅地開始收拾碗筷，繼而端回廚房，期間沒有再看她一眼，仿佛當她不存在。

    呵。

    慕時歡心中冷嗤。

    想耗是么，她奉陪便是。

    只是沒想到，男人極有耐心，碗筷收拾進了廚房，他開始刷鍋洗碗，洗完后又將其實本就干凈的仿佛能照出人影的廚房收拾了遍。

    之后是餐桌，最后是客廳。

    如果不是臥室的門緊鎖著，大約他連她的臥室也不會放過，而那只貓小七則歡快地在兩人之間跑來跑去，一會兒在他身邊歡叫，一會兒來蹭她的腳。

    慕時歡全程冷眼旁觀。

    直到男人倒了杯溫開水給她，她才仰起臉，似笑非笑地說：“多謝厲總屈尊降貴替我收拾，多少錢？”

    是嘲諷，更是拉開距離。

    她把他當成了鐘點工。

    厲憬衍神色不變，依然寡淡，聞言只是在她斜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慕時歡，我們談談?！笨粗拿佳?，他說。

    慕時歡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她笑了。

    “談？談什么？”美目流轉，眼波蕩漾，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和感情可言，“談離婚么？那可以，其他就算了，厲總，別浪費我的時間?！?/br>
    厲憬衍一點也不意外她會這么說，他沒有反駁，只是深深地注視著她。

    那視線太灼熱且強勢，慕時歡很不喜歡，從骨子里排斥。

    “不說那就請……”

    “談談一年前你出事前的事?！?/br>
    話音戛然而止。

    慕時歡有短暫的恍惚，但也不過一秒她便不動聲色地恢復了正常，在男人炙熱幽暗的視線下。

    她笑：“談談你是怎么讓我出事的？”

    聲音縹緲，輕得仿佛隨時都會遠離。

    厲憬衍薄唇緊抿。

    “我承認我想要慕氏，要股份，”他終是選擇坦誠，“但與你無關，有沒有你這件事都勢在必得，而我從沒想過要你的股份?！?/br>
    “原因……”

    “與我無關，”唇畔依然掛著淺笑，慕時歡將他打斷，“厲總究竟是什么原因想要慕氏，和慕家又有什么恩怨，我全都不想聽?！?/br>
    她頓了頓：“別惡心我，嗯？”

    厲憬衍眸色一暗。

    慕時歡恍若不覺：“厲總還有其他想說的么？”

    言外之意，如果沒有那就滾蛋。

    厲憬衍退了一步。

    “有，”他說，“你和你母親簽下的協議，還有和她的錄音，我們談談這個?！?/br>
    協議……

    錄音……

    這兩個詞堪比最鋒利的軍刀，一下劃開了慕時歡所排斥的那段回憶，與之一起在她心頭上刺上一刀的，還有母親那個詞，瞬間讓她想起了高芷曼。

    然而盡管內心千瘡百孔波瀾起伏，但面上，她仍是淺笑盈盈不被任何人或是影響的模樣。

    “談什么啊，”她漫不經心地發問，微的挑了挑眉，專往他心上刺刀，“字確實是我簽的，對厲總我也不算很認真吧，不然也不會簽下那個字，說出那些話，答應那些要求啊?！?/br>
    厲憬衍默了兩秒。

    “那時恨過你，以為你愛的人不是我，以為我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怨過你什么都不愿告訴我?！倍⒅捻?，他將心里話吐露。

    慕時歡翹了翹唇，渾不在意：“哦，是么？還有呢？”

    “你收到的照片和錄音，”厲憬衍平靜地繼續，“照片不否認，但我和孟粱之間什么都沒有發生過?！?/br>
    孟粱啊……

    真是久違的名字。

    慕時歡唇角笑意加深：“孟小姐如果知道厲總這么和她撇清關系不難過么？厲總就不怕傷了孟小姐的心啊?！?/br>
    恍若不覺她的諷刺，厲憬衍告知：“孟家救過我母親，在我和我母親從厲家離開后，我欠孟家人情，答應過日后若是孟家有事會照拂?！?/br>
    “第一次，是孟家出了事，孟老夫人急救，他們求救，我便去了。孟粱進我的房間談的是公事，只是如此?！彼f。

    “哦……”慕時歡像是局外人，很是配合地點了點頭。

    “第二次……”意識到第二次是她最在意的那次，話到嘴邊的剎那，厲憬衍竟有短暫的語塞。

    慕時歡察覺到，笑盈盈地替他說下去：“第二次嘛，是厲總得知關于我的爆料是孟小姐在背后出手，所以上門‘警告’她，順便替她擦屁股，抹掉痕跡，對不對？”

    她露出一副我明白的模樣，甚至還羨慕地嘆了口氣：“我懂的啊，孟小姐對厲總很重要，自然要替她把所有事都處理干凈，厲總不必多做解釋?！?/br>
    “慕時歡，如今你是不是不能和我好好說話？”忽地，厲憬衍盯著她問，眉目間已然覆上了些許陰霾，似是被她的態度所傷。

    慕時歡微勾了下唇，笑意仍在，只是變得凜冽了幾分：“厲總說錯了，我和所有人都能好好說話，除了欺騙利用我的人，所以別以為自己在我這有多特別，就是慕夫人，明叔也是如此，哪怕我欠慕家一條命?！?/br>
    隨手拿過抱枕漫不經心地抱在懷中，她嘲諷：“厲總以為自己是什么，你想談，我就必須陪著？然后任由你一次次地提醒我關于我的過去有多愚蠢？”

    “過去的事，再提有什么意思呢厲總?！?/br>
    眼看著男人神情終于有了變化，慕時歡只覺心中痛快。

    “厲總，你可以滾了?！彼龑χ?，吐出最想說的一句。

    厲憬衍卻是沒動。

    他看了她一眼，而后瞬間恢復平靜地自顧自繼續：“我說過，沒有出軌，更沒有所謂私生子，我和孟粱沒有任何不該有的關系，更沒有發生過什么?！?/br>
    明知她不愿聽，或許更是排斥聽，但他仍選擇逼她面對逼她聽完：“和慕暖，她曾經是兩家看好的聯姻對象，同樣沒發生過任何事，但如果沒有你的出現，或許會聯姻?！?/br>
    慕時歡面色不該，讓人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什么，只是好像對什么都不在意。

    但厲憬衍偏要撕開她的面具，他寧愿看她跟他鬧，罵他打他甚至是罵他，也好過如此對待他，就好像他對她而言真的只是一個無關緊要不再愛的前夫。

    “至于白月光……”他看著她，腦中卻驀地想起了當年臥底生涯兩人的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