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煙臉色微變。

    “時歡……”

    慕時歡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撞入黎煙擔心后怕的眼神中，當下，她心微暖。

    “沒事啦，”她輕描淡寫渾不在意地說，“就是受了點兒傷，還沒好透，不過沒關系，沒事的，別擔心，嗯？”

    黎煙脫口而出：“什么傷？什么時候……”

    話音戛然而止。

    她想到了她的出事，被撞入水中……

    “是不是……那時候？”話出口的時候，黎煙的嗓音控制不住地發顫，很想忍住，但就是無論怎么努力都沒辦法。

    更加強烈的酸意侵襲全身，她的身體開始顫抖。

    慕時歡反握住了她的手。

    “煙煙，我沒事，”她說，“真的沒事?！?/br>
    黎煙直搖頭。

    她從來不是一個愛哭軟弱的人，可今晚，她真的控制不住。

    慕時歡故意微嘆口氣，而后柔聲細語地哄她：“別哭啦，你看，妝都花了呢，等下被人看到怎么辦？再說了，今天可是你生日，怎么能哭？”

    黎煙死死地咬住了唇。

    慕時歡故作威脅：“我可不是來看你哭的，再哭，我走了哦?！?/br>
    她作勢就要松開她的手離開。

    “慕時歡！”黎煙又氣又難過。

    她卻沒有發現自己在她叫她名字時她的身體有短暫兩秒的僵硬。

    “那你答應，不哭了，不然我還是要走?！鞭D身前，慕時歡表迅速調整好了表情，傲嬌地哼了聲再威脅。

    黎煙只得答應。

    “好……好，我不哭了，不哭了?！彼奔辈恋粞蹨I。

    慕時歡無奈。

    從桌上抽過一張紙巾，她動作輕柔地替黎煙拭掉眼淚。

    黎煙望著她，最后任由她動作。

    “好了，不哭了，”擦完，慕時歡微勾了下唇，“現在點蠟燭，許愿?！?/br>
    眼眸俏皮地眨了眨，她補充：“知道你一定會來這家火鍋店吃火鍋呢，所以呢，我親手做了蛋糕，學了很久呢，是不是很好看?！?/br>
    一臉寫著快夸我的傲嬌模樣。

    黎煙終是被她逗樂，破涕而笑。

    “很好看，但好不好吃就不一定了，”她故作補刀，努力用輕快愉悅的語調說，“畢竟你做的都是黑暗料理，我可是都記得清楚?！?/br>
    慕時歡一臉無辜：“是么？反正不是我?！?/br>
    話落，兩人對視。

    相視一笑。

    久違的重逢，終于在這一刻難過氛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慶幸。

    慶幸彼此還活著，慶幸在這世上自己唯一在意的人再次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這就夠了。

    “點蠟燭，許愿?！毖劢敲忌议g溢出溫柔的笑，黎煙將其他情緒壓下，準備點蠟燭。

    “我來，”慕時歡替她把蠟燭點上，想了想，她又說，“等等，我先把燈關了，儀式感不能少?！?/br>
    黎煙自小被嬌寵著長大，骨子里最是注重儀式感。

    走到墻邊，慕時歡將燈關了，之后再回到黎煙身邊。

    燭光跳躍，兩人的神色都溫柔了不少。

    雙手緊握在一塊，黎煙閉上了眼，心中默念——

    “希望時歡平安喜樂，萬事勝意?！?/br>
    她足足默念了三遍才睜眼。

    慕時歡故作好奇：“許了什么愿？”

    黎煙瞪她：“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br>
    “哦……”慕時歡拉長音調。

    黎煙作勢就想捏她的臉，然而忽然想到剛剛抓她手時她的樣子，她不敢了。

    很怕，怕她還有哪里受著傷，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的傷口，在她的記憶力，慕時歡是一個哪怕疼到極致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的人。

    可剛剛……

    一定很疼，疼到受不住吧。

    思及此，黎煙眼眶又不受控制地泛酸，那股以為已經被壓下，實則在吹滅蠟燭后又重新涌出來的難受又開始了在胸腔里橫沖直撞，像是要沖出來。

    太難受。

    可她又想，再難受，能比得過時歡么？

    “時歡……”終究，她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一年前……一年前你被……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你是怎么得救的？我們一直在找你，但始終沒有任何消息?！?/br>
    慕時歡在切蛋糕，聞言她動作未停，將一塊大大的蛋糕切好放到盤子上，她遞給黎煙：“嘗一口？”

    黎煙接過，可她哪吃得下？

    “時歡！”她很著急，但更多的仍是擔心。

    慕時歡也為自己切了塊。

    小小的，她嘗了口。

    黎煙的視線一直在她臉上，她自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到底不想讓她多擔心，慕時歡吃完一口后便放了下來，拉著黎煙在椅子上坐下：“就……比較幸運，被人救了，然后受了點兒小傷?！?/br>
    她說的輕描淡寫，語調平靜地像是在訴說和自己無關的事一樣。

    受了點小傷……

    她只是這么說。

    可黎煙卻覺得像是有只無形的手突然從胸腔里伸進去，死死地狠狠地攥著了她的心臟一樣，用力撕扯，讓她格外得疼，更是無法呼吸。

    如果真的只是小傷，如果真的只是一點點……

    可她問過杜紹。

    杜紹說，那樣的高度被猛烈撞下去，當時水流急，水又那么冷，而且……最重要的是時歡的雙手雙腳是被綁著的，那種情況下，兇多吉少。

    杜紹不說，其實她也清楚。

    但現在，時歡回來了，看起來完好無損地出現了在她面前，可她不傻，何況剛剛她只是抓著她的手她就那么疼。

    當年，時歡不怕疼的。

    不怕的。

    黎煙望著她，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瞬間卻是什么也說不出來，她也不知道能說些什么。

    慕時歡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強忍，她在擔心什么，甚至在想什么，她都知道。

    一股股的暖意從心底深處涌出，繼而流向她的四肢百骸，讓她久違的暖意融融，無論是當年她被帶回江城，還是如今她自己主動回來，黎煙從來都是真心關心她的那個。

    有閨蜜如此，是她的幸運。

    “真的沒事啊，”微嘆口氣，慕時歡索性伸手抱住了她，輕撫她的后背一遍遍安慰，“煙煙，我真的沒事，如果有事，今天就不會出現來陪你過生日，你說對不對？”

    黎煙知道。

    可就是……

    “那這一年，你在哪里，既然沒事，為什么不早早聯系我，你明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彼允侨滩蛔?。

    慕時歡輕撫她后背的動作微頓。

    唇角若有似無地勾了下，她說得隨意平靜：“養病?！?/br>
    本不想說，但她清楚黎煙有多聰明，如果不說真話，她斷然是不會信的。

    黎煙身體猛地僵住。

    慕時歡第一時間敏銳感覺。

    酸意強忍，黎煙沒有讓自己再哭，更不想再讓她擔心。

    “嗯……”她低低應道，放開慕時歡看著她的眼睛說，“回來就好，今天我生日，能看到你回來，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我們吃火鍋吧，好不好？”

    既然她現在不想說，那她就不問了。

    “好啊?！蹦綍r歡彎眸淺笑，并沒有告訴她醫生囑咐過她的飲食需要清淡。

    兩人入座。

    火鍋的味道似乎更香了，黎煙努力克制著身體里那股難受，開心地笑著將兩人愛吃的菜放入沸騰的九宮格中。

    水汽隱隱綽綽帶來一絲朦朧。

    而在這朦朧間，黎煙終于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了從慕時歡進來到現在的異樣。

    不是她的閉口不談發生了什么，而是……她整個人。

    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躲唐遇的那段日子，她雖然知道了時歡重新出現，但一直沒有主動找到，直到出事前才聯系的她，但雖然如此，她還是從其他渠道知道了一些事。

    比如，一年多前的時歡失憶了，和當年初初來到江城時完全不一樣。

    失憶前的時歡被圈兒里人叫做“高嶺之花”，更暗黑點的說法則是“血嶺之花”，但失憶后的她，完完全全不一樣，由高冷變得柔弱，像一朵一折即損的小白花，對厲憬衍格外的依賴。

    但現在……

    不一樣了。

    然而具體是哪里不一樣，一時間又有些說不上來。

    忽的，一個猜測冒出。

    “時歡，”黎煙盯著她，脫口而出，“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

    猜測一旦形成，仿佛解釋得通了。

    她的氣場，氣勢，尤其是她的眼神，不像是失憶的小白花慕時歡，而是高嶺之花慕時歡。

    慕時歡聞言，單手撐著她下顎，淺笑宴宴地朝她挑了挑眉：“你說呢？”

    黎煙心跳直接漏了拍。

    “真的？！”她驚喜。

    慕時歡抿了下唇，明艷璀璨笑意從她唇畔溢出，撩人恍人心神不自知：“是呀，恢復記憶了?！?/br>
    只不過，記起了些，也忘了些。

    黎煙開心地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慕時歡瞧著，故意逗趣：“看起來我們煙煙也變了不少，這么愛哭鼻子，可不是你的作風呢?！?/br>
    “那是因為看到你高興……”黎煙忍不住瞪她，說著說著，酸意又重新涌上她眼眶和鼻尖，“我就是……”

    今晚她的確是失態了，一點也不像黎煙。

    慕時歡如何不清楚呢，就是因為清楚，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更多的還是溫暖。

    “好啦好啦，不準再哭，趕緊吃，吃完我再帶你去個地方，陪你過生日，再跨年?！彼逯?，不想讓黎煙再哭，“我們很久沒一起吃火鍋了?！?/br>
    算起來，已有三年多沒見。

    黎煙也想到了這一點。

    “好?！彼c頭，努力克制，心想有什么話晚些時候再說。

    ……

    久別重逢，兩人心中都是格外感慨，一頓火鍋吃的熱鬧，好像也驅散了兩人內心深處藏著的不愿示人的悲傷。

    火鍋吃了，蛋糕也吃了，眼看時間差不多了，慕時歡起身帶黎煙離開。

    這一晚是這三年多來黎煙最開心的一晚，以至于快走出火鍋店門口的時候，她才后知后覺地想到了一件事——

    為了防著唐遇，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這一年厲憬衍一直有派高一高二在她身邊保護她，今天跟在她身邊的是高二，如今高二就在外面等著。

    她忽然又想起，之前厲憬衍給她打了個電話……

    “時歡！”她忽然叫住她。

    想說一下這事，卻發現來不及了。

    她看到了……

    厲憬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