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段視頻。

    視頻里，她被槍抵著腦袋，被打巴掌，被雙手雙腳綁住扔在車里，心如死灰的絕望……

    厲憬衍心口倏地就震了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像是有一只無形的大手伸進了他的胸膛里，將他的心臟用力地攥著撕扯著，緊緊的，讓他無法呼吸，鮮血淋漓。

    黑色短發下，他本就面無表情的臉陰鷙到了極致，層層陰霾覆蓋，胸腔里似有烈焰在燃燒，越燒越旺，誓要將他燒毀一般。

    劇痛蔓延。

    厲憬衍拿著手機的手力道極大，經脈逐漸跳躍，似要爆裂。

    手下無意間地一瞥，察覺到他臉色極為難看，堪比十八層地獄的陰暗滲人，更像是要殺人似的，他當即心頭一跳，脫口而出：“厲總！您沒事吧？您怎么了？！”

    口腔里似有極淡的血腥味在彌漫，死死握著手機，厲憬衍撥出之前聯系的黑客電話，每個字都是從喉骨深處擠出：“視頻，我要知道是誰發來的?！?/br>
    字字緊繃而恐怖。

    他閉眼，再睜開時雙眸猩紅徹底，他再發給高一，命令他盡快把視頻里的地點，包括拿槍抵著她腦袋的人都要找出來！

    這三十一年來，厲憬衍自忖任何事都能冷靜面對處理，他向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可前段時間他分明感覺到慕時歡便是他的意外。

    而此刻，他終于承認，慕時歡不僅僅是他的底線，更是他的軟肋，在她的事情上，他一次次妥協縱容，一次次情緒失控。

    只因為她是慕時歡。

    什么冷靜自持，什么克制，在她面前，什么都不是。

    她被綁架了。

    她最后看向視頻的眼神是那么絕望。

    她可能……還出事了。

    手，顫抖不已。

    厲憬衍克制了又克制，然而始終抵擋不住那股恐懼后怕的蔓延，費勁了全力，他才重新打開手機，撥通了杜紹的電話：“慕時歡被綁架了?！?/br>
    接到電話時杜紹正和柳湘湘大眼瞪小眼，原本看到是厲憬衍來電他還松了口氣，覺得尷尬氣氛可以緩一緩了，沒曾想冷不丁的聽到的卻是這么一句。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么？”

    口腔內的血腥味變得強烈，厲憬衍的眸顯得異常的森冷，若是此刻有人敢看，大約還能捕捉到他眼底這么多年來第一次出現的害怕。

    “慕時歡……她被綁架了，我把視頻傳你，你……幫我立案，找！”戾氣纏繞，他整個人猶如從地獄里走了一遭似的令人不寒而栗。

    瞳孔重重一縮，杜紹驚得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是因為他說的是，更是因為聽到的他的語氣。

    他和老厲相識這么久，當初相識那次境地多威脅，稍不留神就會沒命，老厲都不曾皺一下眉，他從來沒聽過這種語氣說話。

    就好像是……

    剎那間，他自己的喉嚨也變得艱澀起來，吐出的每個字也異常艱難：“好，我……我這就回警局，你放心，我一定幫你找到……”

    話音未落，忙音聲鉆入耳中，緊跟著，一段視頻發到了他微信上。

    杜紹點開。

    下一秒，他呼吸猛地滯??！

    慕時歡……

    “杜……你……怎么了？”柳湘湘見他不對勁，跟著站起來問。

    “慕時歡被綁架了?！倍沤B聲音極度沙啞地說。

    柳湘湘身體直接僵??！

    慕時歡……被綁架？

    ……

    車子跟不要命地急速往前開著，逼仄的空間里，氣壓低到了極致，呼吸極度困難，只要呆在這里面，便是心驚rou跳，壓抑到無法形容。

    偏偏，厲憬衍還嫌速度不夠快。

    “再開快點！”他啞著聲命令。

    手下只能點頭：“是，厲總?！?/br>
    然而……

    “停車，我來開！”極其壓抑的一句從男人薄唇中吐出。

    哪怕他的氣場太過滲人，但手下還是壯著膽子拒絕了：“厲總，您現在情況不對勁，我不能答應，我來開，您放心，我一定盡快趕回江城?！?/br>
    說罷，他深怕厲憬衍再說什么，又道：“厲總，您坐穩了?！?/br>
    踩下油門，他再加速。

    風馳電掣。

    身體里的那團火焰沖到了四肢百骸，最后沖上喉嚨灼燒，厲憬衍呼吸不順暢，他猛地粗魯地扯掉襯衫紐扣，但饒是如此，依然艱難。

    而這時，手機振動。

    是宋新成的來電。

    厲憬衍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掐斷！

    再打，再掐。

    之后又是孟老夫人，他仍是毫不客氣地掐斷。

    凜冽寒意蔓延，濃墨般的深眸劇烈翻滾，殺意翻涌，他撥通一個電話，開腔的每個字都纏繞著深深的危險和戾氣：“我不管你用什么辦法，不顧一切毀了他的公司！”

    額角突突地跳，青筋像是要蹦出來，他帶了明確的報復心再撥了一個電話下達收購命令，但即便如此，身體里的那團火仍是無處發泄，仍然越燒越旺。

    差不多的時間，那股熟悉的腦袋疼的感覺又來了，而這一次，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強烈，仿佛是被壓制太久的東西終于要沖出來一樣。

    太疼。

    只是短短幾秒，厲憬衍臉色驟然變白，額頭上更是冷汗涔涔。

    慕時歡……

    千萬不要有事。

    ……

    還沒到江城境內，出事地點便被找出來了，位于江城和臨市的交界處，一處還未完全開發好的旅游景點，靠江水，因著已入冬，所以游客極少，車子也很少往那去。

    但今天，那里發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

    在吊橋上，一輛大貨車的司機喝了酒仍執意開車，和一輛從臨市過來的轎車相撞，力道太大，轎車直接撞上了欄桿沖進了江水中。

    同時，一輛過往的面包車也遭殃繼而撞上了前面的車，導致了嚴重的連環車禍發生。

    厲憬衍趕到時，一向冷靜的面容似乎有了皸裂痕跡，他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以他為中心的幾米之內，如西伯利亞寒風肆虐而過。

    冷得讓人膽戰心驚。

    他的薄唇早已不知何時緊抿成了一條直線，而他的眸則暗得可怕，叫人有再多的勇氣都不敢直視，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秒。

    “老厲……”杜紹走近，想抬起手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自己的手仿佛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來，他甚至也不敢看他的眼睛。

    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被撞壞的欄桿，異常沉啞緊繃的聲音艱澀地從厲憬衍喉嚨里迸出：“現在什么情況？”

    似乎很冷靜。

    杜紹呼吸困難，遏制住胸腔里一股又一股難言情緒，極力冷靜但還是沙啞地說：“你找的黑客最先找到了地點，我第一時間親自帶的人過來，當時是交通部和其他隊的人在現場，他們說……”

    他頓了頓。

    “貨車司機酒后撞車逃逸，人已經抓到，他的資料也已經找到，他是一個愛喝酒的人，他……”

    “我要聽的不是這些?！狈路鹫慈局獾脑捓淅鋵⑺驍?。

    四目相對。

    杜紹分明發現他眼中什么都沒有，就好像僅有的火焰徹底熄滅。

    “老厲……”

    “告訴我?！?/br>
    天很沉，烏云不知何時籠罩，寒風凜冽，似有一場大雨將至。

    “車還沒有撈上來，有些難度，但通過面包車上的人回憶，被撞下去的那輛轎車和……你發來的視頻中一樣……”

    喉嚨像是被掐住，剩下的那句話卻是怎么也說不出來。

    可厲憬衍還在等他。

    他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或者確切的說，他想要慕時歡還活著的消息。

    可……

    “我們第一時間派了蛙人下去，但……即便能找到，生還的可能性……也不大?！?/br>
    寒風瑟瑟。

    厲憬衍就站在人來人往的中間，長身而立，背脊挺得筆直，他面無表情，任何一絲一毫多余的表情外人都窺探不了一分。

    他就這么站著，仿佛沒有聽見杜紹的話，又好似其實已經聽到，但只是不想面對而已。

    他整個人，平靜得恐怖。

    “老厲……”杜紹試圖安慰，但話到嘴邊，他才后知后覺發現此刻無論說什么都是無力的，而且，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看到厲憬衍閉上了眼，看到他的臉廓線條異常緊繃。

    “老厲……”

    “高一！”睜眼，厲憬衍厲聲喊道。

    第一次，高一眼眶泛紅，聲音都是顫抖的：“厲總……”

    神經仿佛被緊攥又被削尖，那股痛感異常的敏感，厲憬衍看著前方，一字一頓，字字像是要刻在人心上：“再找人下水，活要見人，死要見尸?！?/br>
    杜紹眼皮狠狠一跳，心尖亦是。

    “老厲！”他想也沒想抓住他的手臂，沉聲說道，“你冷靜點！馬上就要天黑了，這種情況根本不適合下水，何況現在江水冰冷，再怎么樣也要白天……”

    “高一！”

    “是！”高一哽咽地喊道，同時拉開了杜紹的手，“杜少，抱歉?！?/br>
    “老厲！”

    厲憬衍沒有理會，轉身徑直離開。

    高一在對杜紹搖了搖頭后，示意同樣眼眶泛紅自責的高二迅速跟上。

    “查到了嗎？”寒意凜冽的臉上，陰鷙狠厲布滿，厲憬衍問的語調越是詭異得平靜。

    高一聲音仍有些哽咽：“查到了?！?/br>
    話落，他將查到的東西遞到男人面前。

    厲憬衍只看了一眼。

    “跟我走?！?/br>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