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不知道為什么，這一瞬間，慕時歡心中竟涌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就好像……她又回到了迷霧中，怎么也看不清出路。

    但更迷茫，或者可以說是不可思議的是，這種感覺，甚至是這幅畫面，她似乎曾經經歷過……

    心跳驟然加速，還有點兒……疼。

    “如果你騙了我……”她望著他，是努力但也是在潛意識的蠱惑下說出了自認為最狠的一句話，“我絕不原諒，就算最后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我也會報復你，絕不會讓你好過?！?/br>
    一字一頓間，她手指悄然緊攥，那股隱約的疼漸漸消失。

    厲憬衍神色未變。

    “好?！鄙ひ羰冀K淡淡，他只說了這一字。

    不會有那么一天。

    他淡淡地想。

    只是，彼時的厲憬衍怎么也沒有想過，當那一天到來，慕時歡……比他想象中還要狠還要絕情。

    微不可查勾了勾唇，再開腔時，他嗓音里悄然染上了幾分蠱惑意味：“說完了，能回南山別墅了？”

    話題突然地轉變，慕時歡先是一怔，緊跟著，那股莫名的情緒似乎瞬間被他的話沖散。

    她回神。

    “……不要！”她依舊別扭地堅持，“我說了我不要回去，我要住在這里， 要回……你自己回！”

    “我自己回？”

    “……嗯?！?/br>
    眸底淺淡笑意一閃而逝，厲憬衍睨著她哼笑：“慕時歡，別告訴我，你現在還想拖延一個月，然后以分居兩年為理由上訴離婚？”

    慕時歡一愣，而后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早就知道了？！”

    “哼?！?/br>
    回應她的，是男人低低的哼聲，似在笑她想得太過簡單。

    慕時歡羞惱，正要懟回去，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所以……”唇角止不住地上揚溢出傲嬌弧度，她望著他，眼中盡是狡黠得意，“你就是不想和我離婚，你會想方設法阻止，對么？”

    厲憬衍似笑非笑，答非所問：“搞清楚，本就是你想離婚，損害我的形象和利益?！?/br>
    “我……”

    “別得寸進尺，嗯？”

    似在警告。

    慕時歡哼哼兩聲，才不怕。

    只是……

    就在她暗暗得意之際，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確切的說，是想到了高芷曼和明叔的話。

    笑意，忽斂。

    “厲憬衍……”

    “嗯?！?/br>
    無意識地咽了咽喉，手指依舊攥著，慕時歡望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幾番糾結后到底還是問出了口：“你……還會不會幫慕斯年？在我和他有沖突的情況下?！?/br>
    面前人沒應，只是一瞬不瞬地回視著她。

    而他的眸，似乎更深更暗了。

    慕時歡看不透。

    一秒，兩秒……

    半分鐘過去了，他仍是沒有作聲。

    緊張的情緒漸漸被失落取代，再開腔，她的聲音悶悶的，甚至于似乎下一秒就會被委屈包圍繼而發顫哭出來：“你不說話，是……”

    “慕時歡，”身體慵懶優雅地靠在椅背上，厲憬衍將她打斷，唇角始終噙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商人注重的是利益，懂？”

    利益……

    慕時歡只覺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臉色也當即有了變化，委屈迅速涌出，難過下，她別過臉，發脾氣似的不想再看他一眼。

    氣氛，微變。

    慕時歡越想越覺得委屈，她突然覺得直到這一刻她才清醒，她以為他不同意離婚至少能給自己拖延時間，可他的一句利益就像是一桶冷水潑了上來。

    他或許對自己是有那么點喜歡，盡管她不能確定是什么時候開始，也不明白到底是哪一刻發生的事讓他有了改變，但她如今能確定，那么一點點喜歡，始終比不上利益。

    或者說，在這個男人心中，感情……

    “又在胡思亂想什么？”

    陰影忽的籠罩而下。

    男人氣息逼近，下一秒，溫熱觸感襲來，下顎被男人捏住抬起，他的指腹還在肌膚上摩挲著。

    慕時歡使性子就要拍開他的手。

    “敢打試試？”瞇眸，厲憬衍涼聲警告。

    慕時歡：“……”

    討厭！

    厲憬衍哼笑：“話還沒說完就胡思亂想，慕時歡，是不是該說你愚蠢？我說商人看中利益，難道你不該想想你能給我什么利益？”

    俯身，他靠近。

    只幾秒，兩人距離近在咫尺，呼吸交纏。

    說不出的……曖昧。

    慕時歡驟然心跳加速，砰砰砰的，像是要沖出胸膛，她只覺男人的眼神太幽太沉，又太危險，像是……漩渦，要她沉淪！

    他的指腹還在摩挲著，似乎帶上了幾分溫柔繾綣，又似乎和眼神一樣在暗示著什么。

    她突然間就明白了他的意外之意……

    小臉漲紅，溫度guntang，她想也沒想手指顫抖地拿開男人的手，蹭的一下站起來，語無倫次逃避道：“我……我困了，我不舒服，我要睡了！你……你自己回去吧！”

    她跑得飛快，背影近乎落荒而逃，像是深怕被抓到而后要被迫這樣那樣似的。

    然而……

    躺回到床上假寐沒多久，她便聽到了男人走進來的時候。

    慕時歡渾身驟然緊繃。

    但沒想到……

    他沒有上床，而是……去了洗手間！

    水流聲響，鉆入耳中，同時在她腦中描繪著他洗澡的畫面，讓她……臉紅耳赤，心跳加速！

    慕時歡很想無視，但無論她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她被他深深影響了。

    混蛋！

    她暗暗咬牙。

    而當身后的床塌陷，男人氣息靠近，又很自然地將她擁入懷中時，她身體繃得更緊了。

    察覺到她的緊張，厲憬衍微不可查勾了勾唇，半威脅半命令：“睡覺?！?/br>
    慕時歡：“……”

    她倒是想睡啊，可他……

    “你……”

    手搭上她的腰悄然沿著曲線輕緩摩挲，厲憬衍淡淡提醒：“明天起大約會有很多事等著你面對，確定能睡的時候不睡？”

    羞惱的話一下被堵在了喉嚨口。

    慕時歡怔住，隨即驟然清醒，而清醒之后，是眼神不受控制地變暗，心頭壓力不斷增加的沉重。

    她竟然差點忘了……

    自是敏銳感知到了她的情緒變化，但厲憬衍沒說什么，無論是其實他可以給的安慰或是保證，他只是淡淡再命令：“睡覺?！?/br>
    慕時歡咬了咬唇，委屈。

    這男人……

    睡就睡！

    討厭！

    在心里痛快地罵了他好一會兒，慕時歡這才逼著自己閉眼入眠。

    雖然心有不甘，雖然被提醒很不快，但她在迷迷糊糊睡著前那一刻忽然想，其實好像也沒有那么委屈那么不開心了，至少在對他發脾氣對他哭過后，她一整天的壓抑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如果沒有他讓她發泄，沒有任由她無理取鬧，大約她現在還沉浸在壞情緒中無法走出來。

    或許，她該慶幸的，還好有他。

    又或許，她其實可以相信他的……

    懷中人的呼吸聲漸漸平穩綿長，只是眉頭還微微蹙著，厲憬衍盯著看了片刻，抬手打算替她撫平。

    手機的振動聲便是在這時響起的。

    動作，微頓。

    薄唇抿著，厲憬衍悄然轉身，拿過被他擱在床頭柜上的手機。

    “憬衍，我師妹答應了，她對慕時歡的情況很感興趣，但需要等她處理完手邊的事才能來江城，時間大約在一個月內?！?/br>
    是容修寒的消息。

    指腹在屏幕上無意識地摩挲著，厲憬衍側眸，一瞬不瞬望著懷中人。

    容修寒那晚問他的話在這時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確定要對慕時歡那么做？開弓沒有回頭箭?！?/br>
    “嗯?！绷季?，厲憬衍淡淡回了一個字。

    手機放回原處，再低眸，就見她眉頭不知何時緊皺了起來，唇咬著，一只手還無意識地按在了小腹上。

    “疼……”

    他聽到她委屈可憐的低喃，就像個孩子。

    眼底兀地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晦暗，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終是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背，輕輕地替她揉著。

    不久，懷中人哼哼了幾聲，似乎沒那么難受了。

    厲憬衍瞧見，無聲哼笑。

    他果然對她是越來越縱容了。

    第一次這么親昵地替一個女人……

    一段模糊記憶便是在這時毫無征兆地強勢竄入了腦海中。

    隱約能看見的，是一只大掌輕揉著……

    ……

    城東。

    高芷曼在公寓外站立良久，最終還是選擇輸入了密碼，進入這幢當初慕景州送給她的，但自從他將慕時歡帶回來她就再沒有住過的公寓。

    明叔說里面還是她離開當年的模樣，但每周都有鐘點工來打掃，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她回來能住。

    但那又能如何？

    變了就是變了，終究是不一樣，也回不去了。

    推開門，高芷曼面無表情進入，目不斜視直奔書房。

    她只是來拿東西的。

    書房需要輸入她或者慕景州的指紋才能進，手指放上去那一瞬間，心尖忽的刺痛，但被高芷曼硬生生壓制住了。

    門開，她徑直走到書桌那，打開抽屜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正要離開，視線無意間一瞥，她怔住。

    那本書……

    呼吸稍顯急促，手指微顫，最終，高芷曼還是伸手拿了過來。

    打開，一張褶皺的紙輕飄飄落下。

    高芷曼俯身撿起。

    也就是這一刻，她擰眉，呼吸倏地滯住。

    這張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