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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鴻不禁嘆道:“這棋甚妙!若不是小友,我這白棋便困死在此了,只是不知道小友可否告訴我,為什么會想到下這一步呢?” 謝舒聞言淡淡一笑道:“晚輩也只是起一個畫龍點睛的作用,其實關鍵在于老先生之前的鋪墊,您接連二三地布下角地的白子,黑子見無法做活,因此才進攻中腹,但孤棋已生根節,即便黑子大龍在望,白子亦有絕地反擊之力,因此晚輩當時想到了兩個字‘中和’?!?/br> “中和?” 姜鴻忽然明白了過來,喜怒哀樂之未發為中,發而中節為和,這才是謝舒為什么能夠在這樣的情形里,如此冷靜地著眼下方的緣故。 姜鴻這一瞬間心念百轉,回憶起在京中的種種,若是他當時也秉承中和之道,或許也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可對于姜鴻來說,道理何嘗不懂,難得是如何實行,不過姜鴻很快就揮去雜念,剛才對方的那些話,讓他現在的心情極好,看著謝舒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當然這還不足以讓姜鴻直接收他為徒,況且,哪有收徒是自己先提出來的? 姜鴻凝視謝舒慢慢開口道:“小友棋藝精妙讓人佩服,說來昨日小友便讓我一間房屋,今日又有點棋之贈,可我還不知道小友的姓名?!?/br> 謝舒聽到這里,心頭明白過來,原來這老者便是棲霞寺方丈的好友,對方昨日先他和郎君一步,所以才會少了一間房屋。 見老先生說話這般有禮,謝舒也毫不介意地回答道:“晚輩姓謝名舒,老先生叫我謝舒即可?!?/br> 姜鴻笑呵呵地說道:“我看你年及弱冠,還沒有取字嗎?” 謝舒第一次被人問到這個,在古代有男子二十冠而字的說法,而取字只有尊長才能取,原身自然是沒有字的。 謝舒看著姜鴻眼神睿智澄明,好像洞察了什么,謝舒便態度自然地說道:“晚輩及冠不久,親長已逝,如今晚輩在家治學,無恩師厚友,因此還未有字?!?/br> 說道這里,謝舒其實是有些無奈的。 之前謝舒也告訴過知府萬林明自己在家治學,當時萬林明的反應和大部分人一樣都認為他有輕視學院之嫌,因此謝舒免不了要解釋一二。 而這位老者卻一臉理所應當道:“原來如此,不過你們金陵府學確實有些遜色,有誤人子弟之嫌。當然大部分的府學也是如此,專研經義帖經,可不知這經義帖經雖以四書五經為準繩,但終究為末枝。因此州府之人即便在當地的鄉試中能夠考取功名,等進京入了會試卻難逃名落孫山。 如今科試方略,不再以前朝那般‘止求其文,不求其理’,‘唯論章句,不及治道’,只有明知今古,通識其亂,才是安國經邦所需之棟梁,豈不聞圣上有言,經世致用四字的道理?究政教之本,方才達禮樂之源啊......” 謝舒哪里想到會從老者口中聽到這番鞭辟入里的話語?對方似乎對科舉之道以及當朝時政十分通曉不說,更令謝舒有些震撼的是,對方言辭中提及“圣上”兩字的時候仍有一種淡然自若的風范。 要知道古人對于皇權多有敬畏,可這名老者卻不同,這說明他要么飽讀詩書,有遠見卓識,要么他曾居于高位,境界不凡。 可也有可能,兩樣都具備。 謝舒面帶敬容,作禮道:“先生雅言,如同醍醐灌耳,還請賜教?!?/br> 見謝舒如此,姜鴻的眼中不禁顯現幾分滿意之色,不過姜鴻并未直接開口,他沉吟片刻道:“賜教不敢當,我也只是略知一二罷了,可以為你解惑?!?/br> 這時姜鴻又話鋒一轉道:“不過今日我還與好友有約,不如這樣吧,明日平旦之時在此處相見,你可有閑暇?” 平旦之時? 謝舒這平旦之時指的是天剛蒙蒙亮的時候,也就是寅時,凌晨3-5點,這個時間起來對于謝舒來說有些太早了。 不過謝舒什么都沒有問,只是又施了一禮道:“晚輩謹記先生之言?!?/br> 姜鴻隨意擺擺手,等謝舒的背影消失不見,才笑容滿面地重新看向棋盤。 * 謝舒從山上下來,天已大亮,他按照剛才的原路返回。 下來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一個穿著大紅色袈裟的老和尚,這里大部分和尚都是土黃色的僧衣,唯有他穿著打扮不一樣,謝舒猜測他便是棲霞寺的方丈玄真。 玄真看到他露出一個微笑,雙掌合十道:“謝施主,您剛才是從這意崖上下來嗎?” 見謝舒點頭,玄真又問道:“那您可曾看到一位老者在上面?” 謝舒心知肚明他為何問這話,于是只好道:“您說的可是一位老先生?他在鉆研棋盤,晚輩不敢多打擾?!?/br> 玄真得到了答案,便不再多說,就此別過,心中則暗笑起來,姜鴻二十年間怎么棋藝沒進步多少,耍賴的本事倒大了,昨天借口天晚便算了,今早果然是在這里偷偷先下棋來了。 也不知道這一晚上,想出什么破局之道咯! * 謝舒沒有再去棲霞寺其他的地方逛,直接回到了之前的禪房。 院里幾個丫鬟都不在了,整個偏院里幽靜無比,就連清晨的鳥叫聲也不不見了。 謝舒猜想多半是郎君想一個人休息,于是打發了她們,他輕手輕腳地推開了緊閉的房門。 房門發出細小的吱嘎響動又被衣物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所掩蓋,謝舒合上房門后走到內室,正好看到了素色幔帳里,郎君半坐著,他衣襟松散,不曾系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