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時, 已經是傍晚。

    老遠就看到小寶蹲在家門前的空地，手上拿著樹枝在地上不知道在劃拉什么。

    聽到腳步聲, 小寶放下樹枝小跑過來，“jiejiejiejie！”

    “你在干嘛呢？”祁寧看了眼泥土地，上面的“3”畫的跟蛇一樣。

    “在寫字！”小寶回答說，阿姐給他的本子都是用過的，一面用完了，他用反面，現在反面都寫完了，寫不下了奶奶就讓他在地上寫。

    祁寧想到昨晚看到的那本本子已經是用過的, 好在今天回來時拿了幾本練習本。

    “來jiejie教你寫字?！逼顚帬恐毜氖謳M屋。

    走到門口時，小寶站住了，沾著泥巴的手下意識想蹭衣服, 又止住了, “jiejie, 我要洗手，臟?！?/br>
    以前他在外面撒歡玩, 灰頭土臉的都習慣了, 自從阿姐出去上學, 回來時就會分外注意衛生，強行將這個陋習改掉。

    說是臟手去拿東西, 吃進肚子里會拉肚子、長蟲，臉上臟兮兮的不洗臉, 那些大jiejie見了會討厭他。

    祁寧這才注意到, 自己手上也被沾了點泥巴。

    院子有一口井, 以前用水都是從用個桶從井里盛滿水再提上來, 隨著壓水井走進家家戶戶, 只要用一壓就能出水，打水方便很多。

    壓水井祁寧在農村見到過，就算是現在的鄉下，可以說每家每戶都有水龍頭，已經很少人用壓水井了。

    祁寧抓著桿子上下壓了幾下，卻沒見有水出來，她一臉納悶道：“這個是壞了嗎？”

    “你沒加水?！背奇簭膹N房里舀來一瓢水，熟練的把水倒進壓水井里。

    楚云婧幫著壓水，一大一小蹲在旁邊捧著水洗手。

    祁寧只是隨便沖了下水，井水太涼了，不一會兒手就紅了。

    “好冷好冷?！彼哙铝讼?。

    小寶早就習慣了這里的氣候，像個沒事人似的仔仔細細把手洗干凈，還說：“雪化了才叫冷呢！”

    楚云婧在一旁笑話她，“小孩都比你能抗冷?！?/br>
    祁寧癟癟嘴，不太高興的樣子，好一會兒，起身突然襲擊。

    她把手伸進楚云婧的衣服里取暖，羽絨服里貼了暖寶寶，暖和的很。

    “……你怎么不伸你自己的衣服里？”楚云婧被她拽的羽絨服拉鏈開了一半，偏偏這人還一臉舒服的樣子。

    “我怕冷！”她理直氣壯道。

    “……”

    祁寧把新本子從包里拿出來，小寶見了眼睛都亮了。

    他從沒用過新本子，都是阿姐用剩下的他拿來寫，而且現在也不認得幾個字，數字還是阿姐每次回來斷斷續續教的。

    祁寧坐在小馬扎上，拿著筆跟小寶說：“你都會寫什么字，寫給我看看?！?/br>
    小寶趴在桌上就開始寫，剛寫了一個“1”，祁寧就糾正他。

    “寫字要坐直，湊那么近會近視的，還有拿筆的手勢不對?！?/br>
    小寶望著她，大大的眼里充滿疑惑：“近視是什么呀？”

    “近視就是看東西看不清?！逼顚巼標?，“等于半個瞎子?！?/br>
    果然就把人嚇到了，小寶立馬坐直身體，“哦，那我不那么近了……”

    祁寧教小寶握筆的姿勢，楚云婧忙進忙出不知道在做什么，她也沒去管。

    過了好一會兒，她從廚房提著一個老式熱水瓶出來，上面印著的大紅花都掉漆了，還挺有年代感的。

    手部暴露在空氣中，祁寧只覺得手更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耐寒性了，她竟覺得小寶的手還比自己的溫暖點。

    “拿著?！币粋€毛絨絨的迷你熱水袋冷不丁出現在她面前。

    祁寧接過，感受到上面的溫度，面上一喜，“誒嘿，好暖和哦！”

    楚云婧看著她，搖頭失笑道：“笑得跟二傻子似的?！?/br>
    看了眼正在認真學寫自己名字的小寶，祁寧朝楚云婧招招手，一臉神秘道：“來，頭低下來?！?/br>
    “干嘛？”楚云婧半信半疑彎下腰，剛靠近，祁寧一只手就摟住她的脖子不讓她跑，另一只手掐了下她的臉頰。

    “嘶——”有點疼。

    祁寧冷哼一聲，“再亂說就不止是掐臉了?！彼f完，從矮桌底下摸來一個小板凳給她坐。

    兩人看著小寶一筆一劃寫下歪歪扭扭的名字，楚云婧忽然說：“小寶想不想去上學？”

    山區里的人，地里的蔬菜這些只要愿意種都能自給自足，但是其他的日常開銷是必不可少的。比如上學，就算是國家有補助，一年還得交幾百塊。

    中學要到縣里，就更貴了。所以山里很多人都不愿意女兒去上學，他們覺得女孩子以后都是要嫁出去的，讀書沒有用。不如等到適齡找一個人家嫁了，彩禮還能貼補家用。

    幾百塊錢對于有勞動力的年輕人來說，就算是在工地搬磚干幾天都能賺到。但是在山里有些家庭一百塊都掏不出來，這種也是不少的。

    玉阿婆當初給兒子辦完喪禮就沒剩多少錢了，那時候阿靈差點就要輟學出去打工，現在學是上了，但是家里一直也沒有收入。

    小寶點點頭，張了張嘴，想說話似有顧忌，欲言又止。

    “怎么了？想說什么？”

    小寶耷拉著嘴角，囁嚅道：“讓阿姐學……”

    “為什么？”

    “家里沒錢……”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雖然小寶還小，但是他知道，面前的jiejie是來幫阿姐上學的。奶奶沒有錢讓自己上學了，等他和二虎長大了，就出去外面掙錢，他養阿姐和奶奶。

    楚云婧微微一笑，摸了下小孩兒的腦袋，溫聲說：“等明年春天開學了，小寶就去上學，學校不收錢。以后考上大學賺錢把奶奶接到城里住?！?/br>
    “真的嗎？”

    “真的?！?/br>
    祁寧在一旁看著這一大一小，她覺得自己夠了解這從小一起長大的閨密了，可是現在發現，自己知道的好像只是一部分。

    溫柔、善良、有愛心、顏好還富有，幾乎是集齊世界上所有的優點。

    她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么多優點呢？

    祁寧還在心里感慨，看著她的側臉愈發覺得她是個寶，嘴角都不自知的揚起笑容來。

    只是這笑容沒有持續多久，在小寶撲向楚云婧懷里時，僵在嘴角，再慢慢收回去。

    “……”她干咳一聲，伸手將小寶從楚云婧懷里拎出來，板著臉對小寶說：“來寫字了?！?/br>
    小寶哪會知道她的想法，高高興興地寫起字來。

    玉阿婆外出回來，手里挎著個籃子，楚云婧聽到聲音過去扶她。

    “阿婆，您去哪里了？”

    “我去換了點豬rou回來?！庇癜⑵艠泛呛堑?，心情很是不錯。

    今天聽到誰家買了塊豬rou回來，她便拿上半籃子雞蛋和一些自家種的菜，過去問人能不能換一些rou回來。

    阿婆平時不吃rou，今天也是有客人，才厚著臉去問人換物。

    最后換來一塊巴掌大的rou，高興得不行。

    到晚飯的點了，玉阿婆想著給客人炒幾盤菜，楚云婧實在不忍心老人家這么折騰，立馬毛遂自薦。勸說好半天，才將做晚飯的事成功攬下來。

    菜地里有不少蔬菜，楚云婧現摘現做，彎著腰在菜地里刨了兩個土豆，和白蘿卜、胡蘿卜各一條，還有幾顆青菜。

    祁寧在廳里教小寶寫字，楚云婧在廚房里忙活。玉阿婆無事可做，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看逐漸變深的天色，聽著耳邊充滿生活氣息的聲音，偷偷紅了眼眶。

    留守老人和兒童習慣了孤獨，只要有人稍微能給他們一些溫暖，就足以念念不忘。

    楚云婧做了三菜一湯，那塊巴掌大的rou被她利用得很好，肥rou炸油拿來炒青菜。瘦rou切成片，做土豆炒rou、胡蘿卜炒rou、還有白蘿卜瘦rou湯。

    每種菜都沾了點葷，祁寧不喜歡吃胡蘿卜，所以她特地將土豆炒rou的分量做得多了一些，再把那盤菜放到她面前位置。

    這一頓是祁寧到這邊以來吃得最滿足的一次，菜都是自己熟悉的味道，三大一小吃得飽飽的，一點都沒剩下。

    吃完飯，小寶主動去洗碗，祁寧摸了摸肚皮，打了個嗝。

    外面天已經黑了，在廳里無聊，兩人干脆搬了兩把椅子坐在門口賞月。

    但是她們所處的位置不好，只能看到個月亮邊，剩下的都被云擋住了。

    祁寧再一次掏出手機，還是沒信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斷網的日子好難熬。

    “想上網嗎？”楚云婧聽到這人的嘆息，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當事人苦著一張臉：“做夢都在想?！?/br>
    楚云婧從椅子上起來，轉頭看向她，“走，帶去上網?！?/br>
    祁寧一聽，立馬興奮了，麻溜將椅子搬回去，跟玉阿婆打過招呼后就出發了。

    她們開始往山上走，走了大概十分鐘，祁寧就有點累了，微喘著氣說：“還有多久啊。那是在哪里？”

    “在一個坡上，再走十分鐘就到了?！?/br>
    走了五分鐘，祁寧就走不動了，還是楚云婧牽著她半拽帶她往前走的。主要是這都是上坡路旁邊是茂密的樹，本身就費勁，還烏漆麻黑的，只有手機照著。

    楚云婧也沒食言，又走了五分鐘，就看到一個小山坡。她沒有再往上走，山坡上有一棵樹，樹下竟有一片短短的草地。

    兩人席地而坐，她們所處的山坡已經很高了，從山坡上眺望過去，祁寧驚奇的發現很遠的地方，有成片星星點點的光，還有連成線的。

    是萬家燈火。

    抬頭就能看到深藍的天空里飽滿發光的月亮，還有一大片星星。

    “真好看啊?！边@種漂亮的夜景，她只在電腦里看過。這是和之前見過的城市夜景不一樣的，城市里夾雜著各色的霓虹燈，以及高矮不一的大樓。

    她拿出手機將夜景拍下來，打算發朋友圈，拍完就轉頭就看到楚云婧盯月亮不知道在看什么。好像是在走神，她看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發現。

    楚云婧的下頜線很漂亮，高鼻梁，側臉非常漂亮。

    祁寧心下一動，偷偷拍了張她的側臉剪影照。

    楚云婧逐漸回過神，扭頭看向她，“你在做什么？”

    “沒有?！逼顚幒芸彀咽謾C收起來。

    山坡上確實有信號，但在一格和兩格之間反復橫跳。刷個視頻卡半天，祁寧覺得無趣，就把手機收回口袋里了。

    靜悄悄的有點無聊，于是說：“聊點什么唄？”

    “你要聊什么？”

    兩人撿一些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聊了起來。

    山里的作息時間很早，今天奔波了一天，祁寧已經有了倦意，聊著聊著腦袋越來越低，最后身體一歪靠在楚云婧身上。

    迷迷糊糊的，她做了個夢，夢到她們回了崇海市，楚云婧的前任網戀對象頻繁約她出去。一來二去，兩人有點要舊情復燃的苗頭，又想到她含糊不清的初吻對象，竟把祁寧給氣醒了。

    再醒來時，祁寧感覺自己一顛一顛的，像是被人背著。

    周圍的冷空氣和青草的味道無不在提醒她們還在山里，沒有回到崇海，這只是一場短暫又氣人的夢。

    這里沒有她的“網戀前前任”，只有她們兩人，而這人正背著自己回玉阿婆家。

    鼻間聞到的是很熟悉又安心的味道，祁寧眼睛打開一條縫就看到楚云婧的側臉。

    “婧婧……”祁寧兩只手緊了緊，更用力去圈她的脖子，小聲去叫對方的名字。

    “嗯，睡吧，快到了?！焙谝估?，她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帶著不可抗的魔力，讓她很安心。

    剛做了個夢讓她有點粘人，埋首在她頸窩里蹭了蹭，吸了一大口窩在她頸肩里安心睡去。

    半夢半醒間，在浮沉的意識里，腦子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自己好像并不希望楚云婧跟別人在一起。

    光是想象到夢境中的可能性，又把她給氣醒了……

    “你知道嗎？我剛做了個夢?！?/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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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高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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